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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口似乎被人当中捶下一拳,喘不上气。

    “谢谢你,谢……”琳达一边疼惜的亲了亲皮特,一边转头来看于清秋。她似乎也认出清秋,有一丝惊喜,“于清秋?是你,真的是你!好巧……”

    没等琳达话说完,紧追而来的奥迪车主一声吼:“劳烦您先开走尊驾!”

    没等琳达回话,皮特忽然指着人行道这边的麦当劳的甜品外带窗口含含糊糊的叫嚷着什么。

    原来,皮特从车里跑过来就是想买甜品。他被琳达抱着,悬在空中的两条腿一阵乱踢。

    清秋站在一边,念念的想:真是一个调皮的孩子。那个人的脾气一向不太好,自清秋认识他的时候就是……他在皮特这个年龄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让大人担忧…偿…

    清秋心里有些很奇怪的感觉,有点要亲近这个小男孩……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却又有点害怕。

    琳达左右为难。

    清秋鼓起勇气说:“琳达,你要是不介意,我带皮特买甜品吧,你可以就近找个地方停车。”

    “不是,他是要套餐……天哪,皮特!……”琳达被皮特折磨得够呛。

    清秋看皮特两只手臂乱挥一气,站在一旁想要帮忙,又不知道该怎么帮。

    哐啷一下,皮特把琳达的眼镜拐到地上去了。琳达皱着细眉,那一刻,清秋清晰的看见她眉宇间现出了细痕,清秋心里一颤——那是岁月的痕迹……

    红颜终是抵不过时光。

    琳达年轻的时候,一定是比现在更迷人的。即使她现在也拥有的美丽容颜……他喜欢琳达,自然是被琳达独一无二的魅力所吸引吧,无关年龄,无关其他。

    清秋的思绪一晃而过。

    琳达似乎也受够了皮特的闹腾,一把将皮特放到地上:“皮特!我不要你了!”

    “小姐……”奥迪车主不再吼了,故意扯了嗓子提醒,“劳烦您先挪下车啊……”

    “知道了!”琳达气呼呼的去开车。她拖着皮特就往前走。

    没想到皮特彻底耍赖,抱住了清秋的一条腿就是不动。

    一时间琳达有点素手无措——没想到当年以职业著称的首席秘书琳达也有这样困扰的时候。

    清秋只好劝琳达:“你去开车吧,我帮你照顾他。”

    “好,谢谢你了。”琳达脸色似乎有些感激之色,却又很快消逝。

    然而皮特一走动,清秋马上就发现了这个孩子的异样——左右臂动作不协调,准确的说,他的右手有功能障碍!

    怎么会这样……

    说不上是为什么,清秋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棉花喝饱了水,堵在她的胸口,让她难受。这是他的孩子……他那样拥有完美体魄的人,怎地……有一个这样带着残缺的孩子……

    回想起半山别墅后山上,他在一片花海中那么温柔的回电话,他的一字一句仿佛回响在耳边——“我回去就给你带港城最好吃的巧克力……哦,那可不能多吃,会长小蛀牙的哦……”

    心里,像是有万千钢针在穿刺。明明跟他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却还是挂念他的挂念,担忧他的担忧。哪怕是看着他的不健全的孩子,她竟然也是替他难受。

    “皮特。”清秋叫这个小男孩的名字。她对着皮特亲切的笑,胸腔里有难以言喻的隐恻。“阿姨带你去买套餐。”

    皮特一手揪着自己的头发,撅着嘴对清秋说:“我要”

    清秋心里忽然升起暖暖的洋流:“好。”她忍不住笑。

    琳达很快过来,见到皮特乖乖的坐在清秋旁边吃蛋挞。她像是见到新大陆,摇一摇,站在餐桌前驻足许久,打量着自己的儿子。

    “怎么了?”清秋笑问一句。

    琳达又摇一摇头:“哎,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儿子是。还真是这样啊。”琳达坐下,继续道,“他跟着我,从来没有这么听话过。吃个什么东西总是折腾半天。”

    清秋淡淡一笑,旁边的皮特健全的左手握着蛋挞,右手护着左手,一口一口沿着蛋挞的边缘咬着,嘴巴两侧都沾上不少蛋屑,模样十分可爱。

    琳达拿着皮特前面的一杯雪顶来喝,皮特瞪着琳达,呜哇一声,突然伸出右手来狠狠一拍。

    琳达似乎被皮特吓了一下,回瞪着皮特:“干什么!老娘还没嫌你脏,喝一口怎么了……”

    清秋一边看着旁边的母子俩你瞪我我瞪你,一边笑着去整理盘子里散落的薯条。她知道自己一个比较闷的人,如果她是琳达,她是不会去拿皮特前面的雪顶的;如果她是皮特,更不会对自己的母亲表示抗议——她只能是她自己,一个清冷的人,所以她不会有琳达和皮特这样吵闹的幸福。

    后来吃东西的时候,琳达问清秋:“清秋,你这几年都在忙什么?”

    “嗯,”清秋顿了顿,“身体不大好,一直在修养。”

    “哦。”琳达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试探性的问,“那如瑂知道你回来了吗?”

    “他……”清秋看一看琳达,琳达正好扔掉一根鸡腿骨,也看着她。清秋有点大脑短路——琳达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清秋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才算最圆满,只好支吾着,“大概不知道吧。”

    “哎。”琳达又叹一口气,捡了餐巾纸擦掉手指上的油渍,感叹道,“如瑂要是知道你回来了,该有多高兴啊。”

    “嗯?”清秋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琳达看清秋愣住,她疑惑的问:“如瑂这两年都在找你,你该不会不知道吧……”琳达的问题还没问完,已经从清秋的神色中得到答案。于是她又摇一摇头,仿佛感慨人世沧桑,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你们俩个……也真不知道是在搞什么。你不知道为了你,如瑂都做了些什么事,连带我们几个人……”

    说道这里,琳达像是想起什么,迅速的瞟一眼四周,然后又噤了声。

    清秋不明所以,琳达的话语让她意识到,她似乎错过了什么。“你说的,我不太明白。”她很想多了解一些,心中有些小心,又有些期待,“琳达,你刚才的话,能不能说得具体一些。”

    “不能说了。”琳达已经擦干净手,她端着可乐吸着,然后一眼不眨的看着清秋。

    清秋正被琳达的话搅得七上八下,偏偏她说了一小半,又不在继续后面的。可是琳达分明已经作出决不再泄漏消息的样子,清秋也不好再多问。

    三人吃完饭出来餐厅,外面车流早已疏通。

    琳达问清秋:“你没有开车吧?”

    清秋如实回答:“没有。”皮特抱着清秋的腿绕圈圈,清秋担心他摔倒。

    “那我送你吧,你住哪里。”

    清秋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报了学校的地址。

    “你回学校念书了?。”琳达嘀咕了一声,看到自己儿子的德行,又在一旁又发表了一番儿子容易忘了娘之类的感慨。

    三人上了车。快要走到学校的那条路时,清秋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原本是打算去老校区翻几本古籍。

    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学校。琳达载着皮特离去。清秋远远望着他们离去的影子,纷乱的思绪也稍微平静了一些。

    不错,琳达的话,的确带给她不小的震撼,以至于她迷迷糊糊的竟然把去老校区看书的事情忘了。

    琳达为什么忽然止住了话语。清秋努力回想刚才琳达的神色——琳达一副惊醒的样子,像是说漏了什么秘密……莫非,她要说的事情,涉及到公司事务,或者说公司机密……?

    可是琳达的话,分明又把自己和如瑂划成一拨人,把她自己和另外的谁划成一拨人……难道,在琳达的感情思维中,自己和如瑂的关系,要比她和如瑂的关系,更为亲密?

    心乱如麻。

    是不是有什么事,被理解错误……

    清秋很想再问一问琳达,可是转念一想,她现在又没有琳达的电话……而且刚才琳达吃饭的时候,已经不愿意再就这件事透露更多消息……

    从图书馆出来,时间大概是七八点了,天色已经很暗了。

    一个陌生的电话进来,清秋一手抱着厚重的书本,一手接起电话:“你好。”

    “清秋?”

    一个陌生男人如此亲昵的称呼——饶是于清秋,也不禁被吓了一跳。

    清秋啊了一声,正想问对方的名字。电话那端紧接着说:“你现在在哪里,我在你们学校南门外。”

    这样说话的语气……想必他一直都是这样跟人说话的——总是带着命令和强制。

    清秋略微想一想,总算记起了这个人:“您是……”她稍微停住——该怎么称呼,才不会忤逆他。

    电话那端似乎已经等不耐烦了:“司徒问天。”他直接报了他的大名,然后接连的一句,“有容的父亲。”

    清秋马上的反应:“司徒叔叔。”

    “叔叔?我有那么老吗?”

    清秋愣了,仿佛喉咙里卡了一颗蚕豆。吞,吞不下去;咳,咳不出来。把她所有的话生生堵住。

    司徒问天似乎斟酌了一番,然后说:“你随大家一样,称我老爷。你现在在哪里?我让警卫员去接你。”

    “哦,不用了。我离南门不远。您找我是……什么事?”

    “等你过来再聊。”

    学校南门外次序的停着一溜儿的私家车。司徒问天的车显得比较低调,远远的泊在林荫道旁。

    司徒问天自己坐在后排,等清秋坐进车,他转过头来看了半天。

    其实光线并不亮,清秋估计他也看不大清自己的模样。可是旁边毕竟是目光如炬的人在盯着自己,清秋还是有些不自在。

    “您找我有事?”清秋自始自终抱着从图书馆借的书。

    “有容有没有跟你提过婚事?你怎么到朝城来念书了?”

    后面那句可以暂时不回答,清秋抓住重点:“婚事?”

    “他不准备娶你吗?”

    清秋心里稍微有些惊异,灰蒙蒙的光线里,她看着身边坐着的司徒问天。司徒问天穿深灰色的衣服,衣衫整洁,鬓角上丝毫看不出年龄,他身上带着浓郁的掌权者气息,是那种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人物。清秋无法从司徒问天的脸上窥探到半丝开玩笑的意思,反而有点被他的气势压迫住。

    可是,有容从没跟清秋说过要娶她之类的话。两人的往来交集里,从来都是以礼相待。

    司徒问天为什么会来问这个问题……清秋的思路明晰起来,辩解道:“我和有容之间没有男女私情。更没想过婚配的问题。”

    昏暗中,司徒问天的眼睛炯炯有神,他的语调带上点威严:“于小姐,是有容没有向你提亲,还是你在嫌弃有容?”

    清秋忽然觉得宽敞舒适的车厢内有点闷:“我想有容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

    “什么一样!”司徒问天脸上忽然现出戾气,“简直胡闹!”

    清秋着实被吓了一下,瞪着旁边的男人。司徒问天俨然已经把她当作了他的家中晚辈来训斥!

    固然清秋与有容私交不错,但到底,清秋不是司徒问天的女儿!清秋很是为司徒问天的强制态度惊悸。有容那样温和的人怎么会有这样苛刻严厉的父亲!

    司徒问天发完脾气,似乎又有些后悔。他偏转身,背靠着后座。灰暗中,清秋似乎听他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像是自言自语:“你叫于清秋是吧……你走吧。”

    清秋如蒙大赦,连忙开门下车。冷不防背后传来一句:“你记住,你是司徒家的女人!”

    司徒问天的一句话像是利刃直刺向清秋的身体。

    夜风习习,清秋紧紧抱着书本逃回校园里。直到走到学校超市附近,周围的人多起来,她才觉得找回了一点生机。

    鲜果屋的生意很好,清秋要了一杯热饮,这才寻了一个角落给司徒有容打电话。

    “有容,刚才,你父亲来找我了。”清秋有些磕巴。

    司徒有容嗯了一声,然后答到:“他跟你说了什么?”。

    清秋便将刚才会面的事情简单的讲给有容听,而且主动过滤了司徒问天最后的那句话。

    “他在逼你对不对?这也是你为什么着急让我回朝城的原因对不对?”清秋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有容很有耐心的听清秋讲完,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然:“你的猜测,是对的。父亲,的确希望我能娶你。不过……”他似乎淡淡的笑了一下,“我们是朋友的关系。你不用担心我父亲……未名校内应该有许多青年才俊,你可不要错过哦。”

    司徒有容居然开起玩笑,轻描淡写的就将他父亲逼婚的事情带过。清秋听他语气轻松,知晓他铁定了决心——铁定不会屈服于他父亲的意愿。只是,想起他日渐衰弱的身体……

    这一天里仿佛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清秋反而冷静下来。原本急于向琳达探寻的答案,此时也变得不那么在意。

    课业渐渐繁重起来,清秋课余也会孙缤去逛街。然而多数时候,她是帮烨然买一些东西。烨然那个小家伙不知道是不是交了男朋友,清秋总觉得她的行事风格上有些变化了。

    晚上孙缤打电话来。清秋刚洗过头发,一看是孙缤的电话,连忙缠了干发帽来接电话。

    “睡了没?”孙缤的声音听起来……鼻音很重,像是感冒了。

    清秋走近阳台上去:“还没呢。你感冒了?”

    正是十点钟的光景,校园里处处亮着灯。就连林荫道上都有橘黄的灯光。楼下茂密垂柳下,隐约停着一辆黑色的车。

    黑色是很好的保护色,在夜色里并不显眼。并且这个片区的楼是提供给教师的,楼下什么样的车都有。

    清秋之所以注意到这辆车,是因为有人坐在驾驶座抽烟,猩红的烟头在车窗外明明灭灭。

    听筒那头忽然静默,清秋的注意力又回到对话上来。

    “喂,孙缤?”

    “清秋!我被甩啦!我他妈的被人甩啦!”孙缤突然爆发,在电话那头大哭起来。

    据清秋所知,孙缤和男友青梅竹马,前天孙缤还说五一节要回家谈婚期,怎么分得这么突然……

    “孙……”清秋才想好开导孙缤,孙缤竟然把电话挂了。清秋拨回去,电话却无法接通。

    这孩子!

    清秋来不及多想,匆忙换了衣服跑到校外拦了的士往老校区赶。一路上,她不断给孙缤打电话,可都是无法接通的状态!

    等清秋急匆匆跑到孙缤的寝室,孙缤刚好哭完。

    “怎么突然的就挂了电话。”清秋的额头上细细的布了一层汗,看到孙缤安然无恙才安心。她生怕这个大脾气的娇小姐做出什么傻事。

    孙缤两眼澄澈,微微泛着红,怯怯的望着清秋:“手机没有电了,我刚才,没顾上充电。”

    清秋觉得孙缤一向是精明的,此时却有点呆头呆脑的,模样可爱极了。她忍不住一笑:“那你现在心情好点没有?还有什么不开心的跟我说。”

    “我哭都哭完了。”孙缤的鼻子耸了耸,“我们找个地方去喝酒。”她买了两袋子各式的酒丢在桌子边。

    孙缤提了两袋酒就去找“合适的地方”。清秋只好跟在她后面看着她。

    即将到未名两百年校庆的节日,许多往届师兄师姐回校来。虽然此时时间不早,校园里依然影影绰绰。

    孙缤一阵瞎晃,最后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她拿出一听瓶酒,望着烟波浩渺的湖水一阵沉默。

    清秋知道她喜欢杨少锋已经不是一年两年,此时心里必定难过。她这么沉默个把小时的,也是可以理解的。

    哪知,孙缤忽然站起身,大喊一声:“杨少锋!你去死!”

    清秋眼看着孙缤将手里的瓶酒狠狠的掷出去——

    “啊!”

    ——湖堤下应声一人惨叫!

    砸到人了!

    可是在那声“啊”之后就没有后续了!

    孙缤惊恐的回身看向清秋。

    “没事,我去看一下。”清秋这么说着,已经顺着湖堤下去。

    湖堤下的灯光有些灰暗,清秋不太看得清楚对方的样貌,只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躺在草坪上。男生双手捂住头,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你——还好吧。同学?”清秋试探性的叫一声。对方揉着头的手似乎挺住了。

    于是清秋又唤了一声:“同学?”

    躺在草坪上的人这才拿开手——本来是昏暗的灯光,可是清秋还是眼认出了躺在草坪上的人——流光!

    而季流光也很是讶异:“清秋……真的是你……”

    孙缤刚好从堤岸上下来,见到两人说话,担着的一颗心徐徐落地:“你们俩认识呀?呃,认识就好,认识就好。”

    清秋却更为细心一些:“流光,你是不是被砸到哪里?能起身来吗?”

    “哦,我本来就是打算躺这儿吹风的。”季流光撑起身体,“我刚才坐着,一个什么东西从我脑袋上飞过去,碰了一下。”说完,他望了一眼清秋旁边站着的孙缤。

    孙缤敢作敢当:“对不起,刚才是我力气小了点,我本来是打算仍远一点的……”

    清秋哭笑不得。季流光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