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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诉离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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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明水跋涉了二十多分钟后,终于来到了她要抵达的目的地。

    一大片一大片荒芜的野草后,是一堆高高的,银白色混着生锈的铜柱的建筑,那是工业建筑的骨架,正是那个残留的,大型车库的所在地点。

    她站住脚,打量了一下周边的具体位置,这才谨慎的走了过去。

    荒草丛生,掩盖了大半个入口。

    周边零零散散也建起了一座座居民楼的框架,但显然还没有修缮完全,傅明水估计这里应该也是正在打算新建的居民区,只是这个车库不知为什么还没有处理。

    那个叫杜居川和柳慕的到底是什么身份,她已经不想再去探究,也没有必要去探究了。

    其实有的时候,像喻家这样的通阴世家,想法真的很是简单,因果轮回,无非十六个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然报之。

    傅明水之前从未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什么好,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除了处理完喻明雅的事情,回到原本自己的生活,已经不作他想,无论是采取什么手段,只要完成了喻明雅的遗愿,就好。

    虽然不是喻家的孩子,也没受过这样的培养,但似乎是喻家的血脉也流传了一部分到她的骨子里。

    那就是,重诺。

    尤其是,尊重死者的遗愿,尊重对死去亲人立下的誓言。

    想到这,傅明水有些嘲讽的笑起来,当时她一直觉得,正是因为这个重诺,舅舅喻华业才不情不愿的收下这个有结怨能力的外甥女,而今天自己又因为重诺二字,为了他的儿子来回奔波,因果报应,还真是准确。

    她仔细的做了几个标记,在脑子里记下地点,这才悄然离去。

    等走到稍稍繁华点的地段,傅明水进一个小店里买了张电话卡,找到一个公共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过去。

    嘟嘟的响声过去之后,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在话筒里响起,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与疲惫:“你好,我是刘岩,请问有什么事?”

    傅明水微微笑了笑,尽管知道电话那头的男人是看不见的:“刘先生,别来无恙。”

    “是你?”刘岩的声音惊慌的响起来,“傅小姐,你为什么还会打电话给我,我之前不是在电话里说过,已经把你们的号码给警察了,难道警察没有联系过你们?你们记者不是都应该收到警察的警告吗……”

    “刘先生,如果有必要,我也不想和你有什么联系,”傅明水握着话筒,声音平静,“但我收到了你儿子的信息,该不该告诉你呢。”

    虽然是隔着千里之外,都能听见刘岩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接着是激动的快要哭出来:“我儿子!我儿子!警察查了这么长时间,都只是一直告诉我他们在努力查,从来没出过什么结果,你告诉我,傅小姐,给你多少钱我都愿意!”

    “可以,”傅明水轻轻的笑了一声,“但是请刘先生先告诉我,你和一个叫柳慕的女人,有什么关系。”

    刘岩本来呼哧代带喘的粗气声音瞬间消失,过了好久,他的声音才恼怒的重新响起:“傅小姐,我不明白,这跟我儿子有什么关系。”

    傅明水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当然有关系,刘先生,身家千万的房地产商人,前年丧妻,在一次携儿子来新疆旅游的途中,遇到了柳慕柳小姐,一见钟情,紧接着顺着柳小姐的意图,买下了柳小姐让你投资的楼盘,又带着儿子与柳小姐,进行了神秘的三日游,随即返京,但在返京途中,儿子却莫名其妙的失踪,就在这时,碰上了调查新疆连环失踪案件的记者喻明雅,你便嘱托他,查一查你的儿子去了哪里。”

    “赫赫有名的房地产商人,怎么会轻易把儿子的事情交给一个记者去查,”傅明水继续发问,“请刘先生告诉我,真相究竟是怎样的。”

    刘岩颓然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傅小姐,请你告诉我,这些事情,你究竟是怎样查到的。”

    “一半资料,一般是事实推断。”傅明水道,“刘先生,像我们这样的人,为了得到一些资料,总是不择手段的。”

    “好,”刘岩像是下定了决心,但怎么听,都能从他的声音听出一丝丧家之犬般的茫然来,“事情是这样的……”

    又听刘岩叙述了二十分钟之后,傅明水挂了电话。

    是不是,真相本身就是最残酷的东西?

    有人在拼命挽救亲人的生命,也有人,视自己的骨肉至亲性命为草芥。

    他们知不知道,什么是生死,什么是离别。

    她忽然想起,自己初中的时候,喻家请来教几个孩子的那个古文老师教她的名句:“黯然**者,唯别而已。”

    第一段她至今还记得。

    “黯然**者,唯别而已矣!况秦吴兮绝国,复燕赵兮千里。或春苔兮始生,乍秋风兮暂起。是以行子肠断,百感凄恻。风萧萧而异响,云漫漫而奇色。舟凝滞于水滨,车逶迟于山侧。棹容与而讵前,马寒鸣而不息。掩金觞而谁御,横玉柱而沾轼。居人愁卧,怳若有亡。日下壁而沉彩,月上轩而飞光。见红兰之受露,望青楸之离霜。巡层楹而空掩,抚锦幕而虚凉。知离梦之踯躅,意别魂之飞扬。

    诉离情,唯别而已。

    陈桂鸥买完菜,抬头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往家里走去。

    每天下午三点到五点,她都会去几个老姐妹家坐一坐,聊聊天,或者是那几个姐妹来自己家坐一坐,自从丈夫死之后,这已经成了她生活中一个固定不变的习惯。

    于晨在世的时候,两个人也是单位有名的模范夫妻,于晨去世之后,在陈桂鸥的心中,始终相信着丈夫没有离开她,还在家里、在她身边的某一个角落看着她。

    家里于晨的遗像前,香火长年不断。不知为什么,这几天陈桂鸥觉得家里发生了什么变化,这变化不明显,甚至可能只是她的一种错觉,说来奇怪,有一天晚上她梦见了丈夫,二十多岁的丈夫温和的掖了掖她的被角,对她说:“阿桂,我走了。”

    刚才跟信佛的老姐妹说了这件事,老姐妹劝她,找个懂的人看看,可陈桂鸥又觉得太小题大做了。

    她摇摇头,哪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预感,都是自己骗自己,年龄大了,求个心理安慰吧。

    陈桂鸥拎着菜篮子上了楼,走到三楼自己家门口,忽然愣了愣,门把手有些歪,上面还滴了一些奇怪的,暗红色液体痕迹,伸手摸了一把,嗅了嗅,味道很古怪,有些像是油漆混着鲜血的味道。

    “叶子,叶子!”陈桂鸥拍着门喊了几句,却没有人应答。

    平常这个时间,叶梓应该已经起床了,吃着零食看电视才对,陈桂鸥一边觉得奇怪,一边拿钥匙开开了门。

    屋子里还和之前走的时候一样,凌乱中透着温馨,但不知为什么,陈桂鸥觉得今天的空气有些诡异,换了鞋进去,傅明水和儿子都不在,叶梓的房门还紧紧关着。陈桂鸥刚想推开门,门却自己打开了,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吓了陈桂鸥一跳,等看清是谁后,老人才捂着心口松了口气,眉开眼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居海回来了?正好小姨今天新买的菜,晚上做点好吃的,好好招待你们两口子。”

    杜居海笑了笑,却没有从门口让开,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很有魅力的男人,一笑一动,分外儒雅:“不用了,听说叶子怀孕了,我回来看看。”

    “你知道了?”陈桂鸥很是惊讶,随即露出了了然的笑意,“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哥去你单位告诉你的。”

    杜居海再次笑了一下,又低下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随后抬起头,神情很是温和,陈桂鸥注意到,他望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小姨,我把叶子接回去了,这几天麻烦了,今晚你和哥晚上不要在家吃饭了,我掏钱,你们出去吃吧。”

    “不用不用,”陈桂鸥坚决拒绝,“怎么能让你掏钱,你的心意我领了,今晚就在这里吃。”

    杜居海微微抬起下巴,他的眼睛很是深邃,专注的看着陈桂鸥:“不了。”

    之前杜居海从来没有这个样子过,陈桂鸥有些手足无措,她突然觉得,面对这个外甥女婿有种陌生的感觉,为了避开这种尴尬的陌生感,陈桂鸥边走边伸手握住门把手:“我去看看叶子,这孩子,这么晚了还不起来。”

    杜居海没有改变位置,微微蹙起了眉,似乎想要说话。

    就在这时,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陈桂鸥不管不顾的推开门闯了进去,一推开门,老人就吓呆了。

    本来整洁干净的卧室变的一地凌乱,淡蓝色被褥胡乱的堆在地上,染了大片大片的血渍,满地都是横流的鲜血,叶梓一丝不挂的躺在只剩床垫的床上,四肢被铁链拴住,一个红色长发的女人背对着门口,正拿着一根又一根针,刺向叶梓的肚皮。

    周围放着几个大盆,里面不断浮浮沉沉的,全是未成形的胎儿。

    “叶子!”

    陈桂鸥惨叫一声,不顾一切扑向那个女人,想把她从外甥女身边推开,那女人懒懒抬起头,一抬手就攥住了陈桂鸥的手腕,往旁边狠狠一甩。

    腕骨传来断裂的剧痛,可陈桂鸥继续爬起身,歪斜着身体冲向那个女人,同时颤抖着嗓子,对门口叫道:“居海……居海……”

    女人叹了口气,手中银针顿了顿,一脚踹上老人的头,随后冲门口道:“杜居海,这老太太你处理。”

    杜居海站在门口,看着满头鲜血在地上痛苦打滚的老人,面无表情,既没阻止女人的行为,也没有去帮助陈桂鸥:“她是叶梓的小姨。”

    “啧,”女人笑了出来,“你想做好人?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这可不太现实。”

    杜居海笑了笑:“我又没说放过她,前几年陆续杀的那些人,是为了收集噬魂阵所需的那七个魂魄,杀喻明雅是为了阵眼,叶梓肚子里的胚胎,是为了最后一步的引子——你能告诉我,把老太太带过去有什么用吗?”

    “你想就地解决?就这点眼界,”女人鄙夷道,手里的针却又快又狠,继续在叶梓的肚皮上扎了下去,引起后者一声惨叫,“你老婆肚子里的胚胎取出之后,用亲人的活血养着,可是能养成最好的鬼胎,这样的鬼胎去做引,做成的噬魂阵,就算你们杜家的老祖宗也拦不了,只要你的控魂不出问题,不用一年那怪物就能让你做梦都乐出声来,之前我跟你提把你老婆的父母弄来,你说他们在部队里逮不着,这回有个小姨,你倒要放人了。”

    “噬魂这种事,你们散人比我们世家懂,”杜居海不想再说什么,“你处理完了没,处理完了赶紧走,一会老太太儿子回来了,又得麻烦。”

    “好了,”女人收了针,此时的叶梓已经两眼翻白,完全失去了意识,整张脸一半是诡异的青色,一半是正常的颜色,女人翻了翻她的眼皮,“你当初找这女人,选的还真是不错,我这么多年,还没有看到比她更纯正的体。”

    杜居海不知为什么,沉默了半晌,长长叹了口气:“其实,叶梓是个好女孩。”

    女人冷笑,把红色的头发挽到耳后,露出脸来,那是一张很动人的脸,眼角眉梢却都透着凌厉。

    “走吧,”杜居海转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