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旅行前综合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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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木堂
齐氏坐在莲纹楠木小榻上，身上只穿着粉紫立领中衣，秀发微乱，一手撑着腰，一手轻抚着腹部，脸上带着难掩的怒色。
偏头瞅了一眼正帮她揉着太阳穴的齐嬷嬷，问道：“可将那忘恩负义的东西撵出去了？”
“夫人不必为了那起子贱人动怒，哼，她这是趁着老爷昨夜事忙宿在书房妄想飞上枝头呢！听林婆子说，老爷瞧都没瞧他一眼，直接给踢出来了，穿得真真是风sao袒露。当初要不是夫人您，她早被她那烂赌的继兄卖到勾栏里去了，夫人又何必仁慈，还给了卖身契才将她撵出去。”齐嬷嬷恼怒万分，声音都拔高了几度。
“唉，老爷离任将即，可不能让人抓住把柄说他治家不严，有碍官声。虽说这事是咱们占理，可外头的人哪里清楚。雅青这丫头与我也算缘分一场，前几年也是尽了心的。她也说是误听了我回京之后打算将她放出府的传言，才破釜沉舟地想要搏个前程。这世间，人各有艰辛，且饶她这回吧。月白那丫头不能再用了……”
“夫人的意思，是月白那丫头……”
“至少在我当家的府上，那些个心机深沉自诩聪明害人害己的腌臜人是不能留的！”齐氏的声音陡然凌厉起来，他的笛哥儿就是死在那些腌臜人手上。
气愤过后，齐氏无力地靠在榻上，泪眼朦胧地望着窗外的那丛海棠，怔怔然地说道：“嬷嬷你说，爵位啊权势啊我和老爷都不稀罕，可那些人……那些人怎么就不肯放过呢。瑜珂最近总是梦见小时候，爹爹娘亲溺爱的音容笑貌，还有瑾瑜院里绚烂的海棠花架和秋千，那时候有多无忧，这些年来心就有多累啊。”
齐嬷嬷心疼地帮齐氏理好鬓角的碎发，心里发酸，红了眼圈。丧子之痛，女儿病弱，再加上时时地担心老爷被那些狼心狗肺的人加害，夫人这些年苦啊。
齐嬷嬷暗地里拭了眼角的泪花，勉强堆起笑安慰道：“夫人莫伤心。都会过去的，如今姑娘身子痊愈了，您肚子里孩子的看着怀相定是个哥儿，老爷又一心向着您，这日子何愁过不好。”
“好？如何好？圣上迟迟不肯为老爷定下荣恩侯的爵位，又一直将他外放，这是对荣恩侯府不满呢。贫贱可以长久，富贵却是不可能的……”齐氏低声喃喃道。
半个时辰后，齐氏用过早膳，就去往正厅理事。
王管事恭敬地立在一旁，微微弓着腰，细致谨慎地回着话，“……那日去源清寺，老爷与智和大师商定，将这三年在兴化府置办下的田地庄子都送与源清寺经营，作为灾荒和隆冬时节的施粥银两以及借住寺院的寒门学子的赶考盘缠。”
齐氏点点头，道：“这也是应该。这三年，兴化府在老爷的治下已有了大的变化，我在这儿呆着都有了感情呢。老爷是要为兴化府的百姓留下余泽呢。”
“夫人说的是，百姓们听闻老爷即将离任也是万分不舍，昨日还往府衙里送来万民伞。”
“嗯，至于在此置下的店铺宅子，就由你先安排人管着吧，此次进京时间不会长，待老爷回福建任职，兴化府也不算远。今日叫你来是另有要事。老爷还要过几日才能离任，老夫人的寿辰不知能否赶上，你带上秦嬷嬷和张嬷嬷一同护送贺礼和大件行李先行进京吧，明日就出发。没什么事了，退下歇息吧……”齐氏疲惫地揉了揉眼角。
“是，奴才告退。”
时间一晃而过，已到了出发往京城的前一天傍晚。
木槿院里，繁缕和苁蓉皆是一脸无语地望着自家主子。
“繁缕姐姐，吩咐你把木槿院里的银票包上油纸分三份缝在咱们的中衣上，你可做好了？”
“小苁蓉，陈皮、万金油和荔枝蜜都带上了吗？”
“哎哟，还有我的饮食古籍，好不容易才大致收齐了，可要放在防水的箱子里啊……”
……
这完全不是一个侯府小姐应该操心的事情好吗？！
沈棠思这是旅行前综合症发作了，上辈子就是女汉子体质，什么事都得自己操心，这辈子立志要当古代白富美，结果被出行的紧张兴奋一冲脑门，女diao丝本色又冒头了。
“小姐，您只管坐下休息好吗？这些事您都吩咐好多遍了，我跟繁缕姐姐就是再笨也肯定会做好的啦！今日持墨去驿铺帮老爷送文书，我偷偷托他给您买了一份兴化海鲜米粉呢，您快趁热吃吧，嘻嘻……”苁蓉终于忍不住了，拿出美食杀招来镇住主子。
沈棠思果然双眼晶晶亮，乖乖地坐在餐桌前，恢复了淑女举止，优雅地用着晚膳。
吃罢饭，繁缕和苁蓉最后清点了一遍行李，就坐在绣墩上陪着沈棠思聊八卦。
“姑娘，您可知夫人身边的雅青被逐出府了。”齐氏虽压下了这件事，但是大宅子里哪有不透风的墙。瞧，没几日，苁蓉可不就知晓了。
“唔。那天繁缕陪我去逛园子的时候，听到两个婆子的墙角了。”沈棠思当时心里很是表扬了沈洛一番：打击小三，女人有责，男人全责！
“那雅青也是个笨的，当姨娘有什么好，既背叛了主子，还要一辈子抬不起头。姑娘不是说过吗：宁为鸡头，不做凤尾。我将来只要找个憨实的汉子，稳稳地当个正头娘子就好。姑娘你放心，我跟繁缕姐姐都会一直陪着你，忠心姑娘的。”苁蓉似对雅青的行为非常唾弃。
繁缕深深地看了沈棠思一眼，坚定地点了点头。
沈棠思心里感动，虽然只与她们相处了一月有余，但是记忆中她们的好还是完好地保存着。但是说到忠心，沈棠思忽然问道：“忠心？在你们看来，何为忠心？”
繁缕和苁蓉听此均是一愣。
“绝不做背叛姑娘的事，只听姑娘的话。”苁蓉的想法从来简单而纯粹。
“士为知己者死。奴婢虽身份卑微，也心向往之。”繁缕思索了一番，声音平静地道。
沈棠思继续问道：“前朝有一位皇帝御驾亲征边境。随行一将军，在战事胶着之际开口要了酒喝，他的随从虽觉不妥，却习惯性听从将军的命令。结果当晚该将军酩酊大醉延误了军机被皇帝处斩。其仆从后悔不迭却无能为力，只好以身殉主。一味地听从、娇chong主子就是忠心吗？”
“另，有一大家族惨遭灭门，主母身边的嬷嬷明明有机会可以带着小主子逃离，却因为想救已在火场多时的主母而丧身，最终大火蔓延，小主子也葬身火海。不自量力不计后果的献身，也是忠心吗？”
繁缕苁蓉一时陷入了沉思，这与她们平时的认知有了太大的不同。
沈棠思见她们皆是凝神思索，也不再过多点破，只是诚恳地开口道：“我不需要你们绝对的愚忠，在确认我做错事时也可提出反驳，所谓‘小忠为大忠之贼’。也不需要你们的死忠，这世界上没有人合该为另一个人失去生命，若是毫无意义的牺牲更是不必。”
在这样的阶级分明的年代里，她和苁蓉、繁缕之间是注定做不到姐妹相称莫逆之交的。她们享受不到一样的物质精神水准，说再深的感情也是矫情。而作为异世来人，沈棠思也不可能将自己完全坦白在她们面前。
她唯一自私的希望，就是繁缕跟苁蓉在她面前时是透明的，不需要她去猜去揣度去算计。
繁缕和苁蓉俱是点头应是。
姑娘这番太过成熟的言论给她们带来太多震撼，虽有些许不理解，但在私心里，本就是浮萍一般地独活于世，姑娘已是最亲近的人了，忠于姑娘是她们一生的信条，不会改变。
沈棠思何其有幸！
嘉木堂
齐氏坐在莲纹楠木小榻上，身上只穿着粉紫立领中衣，秀发微乱，一手撑着腰，一手轻抚着腹部，脸上带着难掩的怒色。
偏头瞅了一眼正帮她揉着太阳穴的齐嬷嬷，问道：“可将那忘恩负义的东西撵出去了？”
“夫人不必为了那起子贱人动怒，哼，她这是趁着老爷昨夜事忙宿在书房妄想飞上枝头呢！听林婆子说，老爷瞧都没瞧他一眼，直接给踢出来了，穿得真真是风sao袒露。当初要不是夫人您，她早被她那烂赌的继兄卖到勾栏里去了，夫人又何必仁慈，还给了卖身契才将她撵出去。”齐嬷嬷恼怒万分，声音都拔高了几度。
“唉，老爷离任将即，可不能让人抓住把柄说他治家不严，有碍官声。虽说这事是咱们占理，可外头的人哪里清楚。雅青这丫头与我也算缘分一场，前几年也是尽了心的。她也说是误听了我回京之后打算将她放出府的传言，才破釜沉舟地想要搏个前程。这世间，人各有艰辛，且饶她这回吧。月白那丫头不能再用了……”
“夫人的意思，是月白那丫头……”
“至少在我当家的府上，那些个心机深沉自诩聪明害人害己的腌臜人是不能留的！”齐氏的声音陡然凌厉起来，他的笛哥儿就是死在那些腌臜人手上。
气愤过后，齐氏无力地靠在榻上，泪眼朦胧地望着窗外的那丛海棠，怔怔然地说道：“嬷嬷你说，爵位啊权势啊我和老爷都不稀罕，可那些人……那些人怎么就不肯放过呢。瑜珂最近总是梦见小时候，爹爹娘亲溺爱的音容笑貌，还有瑾瑜院里绚烂的海棠花架和秋千，那时候有多无忧，这些年来心就有多累啊。”
齐嬷嬷心疼地帮齐氏理好鬓角的碎发，心里发酸，红了眼圈。丧子之痛，女儿病弱，再加上时时地担心老爷被那些狼心狗肺的人加害，夫人这些年苦啊。
齐嬷嬷暗地里拭了眼角的泪花，勉强堆起笑安慰道：“夫人莫伤心。都会过去的，如今姑娘身子痊愈了，您肚子里孩子的看着怀相定是个哥儿，老爷又一心向着您，这日子何愁过不好。”
“好？如何好？圣上迟迟不肯为老爷定下荣恩侯的爵位，又一直将他外放，这是对荣恩侯府不满呢。贫贱可以长久，富贵却是不可能的……”齐氏低声喃喃道。
半个时辰后，齐氏用过早膳，就去往正厅理事。
王管事恭敬地立在一旁，微微弓着腰，细致谨慎地回着话，“……那日去源清寺，老爷与智和大师商定，将这三年在兴化府置办下的田地庄子都送与源清寺经营，作为灾荒和隆冬时节的施粥银两以及借住寺院的寒门学子的赶考盘缠。”
齐氏点点头，道：“这也是应该。这三年，兴化府在老爷的治下已有了大的变化，我在这儿呆着都有了感情呢。老爷是要为兴化府的百姓留下余泽呢。”
“夫人说的是，百姓们听闻老爷即将离任也是万分不舍，昨日还往府衙里送来万民伞。”
“嗯，至于在此置下的店铺宅子，就由你先安排人管着吧，此次进京时间不会长，待老爷回福建任职，兴化府也不算远。今日叫你来是另有要事。老爷还要过几日才能离任，老夫人的寿辰不知能否赶上，你带上秦嬷嬷和张嬷嬷一同护送贺礼和大件行李先行进京吧，明日就出发。没什么事了，退下歇息吧……”齐氏疲惫地揉了揉眼角。
“是，奴才告退。”
时间一晃而过，已到了出发往京城的前一天傍晚。
木槿院里，繁缕和苁蓉皆是一脸无语地望着自家主子。
“繁缕姐姐，吩咐你把木槿院里的银票包上油纸分三份缝在咱们的中衣上，你可做好了？”
“小苁蓉，陈皮、万金油和荔枝蜜都带上了吗？”
“哎哟，还有我的饮食古籍，好不容易才大致收齐了，可要放在防水的箱子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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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思这是旅行前综合症发作了，上辈子就是女汉子体质，什么事都得自己操心，这辈子立志要当古代白富美，结果被出行的紧张兴奋一冲脑门，女diao丝本色又冒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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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思果然双眼晶晶亮，乖乖地坐在餐桌前，恢复了淑女举止，优雅地用着晚膳。
吃罢饭，繁缕和苁蓉最后清点了一遍行李，就坐在绣墩上陪着沈棠思聊八卦。
“姑娘，您可知夫人身边的雅青被逐出府了。”齐氏虽压下了这件事，但是大宅子里哪有不透风的墙。瞧，没几日，苁蓉可不就知晓了。
“唔。那天繁缕陪我去逛园子的时候，听到两个婆子的墙角了。”沈棠思当时心里很是表扬了沈洛一番：打击小三，女人有责，男人全责！
“那雅青也是个笨的，当姨娘有什么好，既背叛了主子，还要一辈子抬不起头。姑娘不是说过吗：宁为鸡头，不做凤尾。我将来只要找个憨实的汉子，稳稳地当个正头娘子就好。姑娘你放心，我跟繁缕姐姐都会一直陪着你，忠心姑娘的。”苁蓉似对雅青的行为非常唾弃。
繁缕深深地看了沈棠思一眼，坚定地点了点头。
沈棠思心里感动，虽然只与她们相处了一月有余，但是记忆中她们的好还是完好地保存着。但是说到忠心，沈棠思忽然问道：“忠心？在你们看来，何为忠心？”
繁缕和苁蓉听此均是一愣。
“绝不做背叛姑娘的事，只听姑娘的话。”苁蓉的想法从来简单而纯粹。
“士为知己者死。奴婢虽身份卑微，也心向往之。”繁缕思索了一番，声音平静地道。
沈棠思继续问道：“前朝有一位皇帝御驾亲征边境。随行一将军，在战事胶着之际开口要了酒喝，他的随从虽觉不妥，却习惯性听从将军的命令。结果当晚该将军酩酊大醉延误了军机被皇帝处斩。其仆从后悔不迭却无能为力，只好以身殉主。一味地听从、娇chong主子就是忠心吗？”
“另，有一大家族惨遭灭门，主母身边的嬷嬷明明有机会可以带着小主子逃离，却因为想救已在火场多时的主母而丧身，最终大火蔓延，小主子也葬身火海。不自量力不计后果的献身，也是忠心吗？”
繁缕苁蓉一时陷入了沉思，这与她们平时的认知有了太大的不同。
沈棠思见她们皆是凝神思索，也不再过多点破，只是诚恳地开口道：“我不需要你们绝对的愚忠，在确认我做错事时也可提出反驳，所谓‘小忠为大忠之贼’。也不需要你们的死忠，这世界上没有人合该为另一个人失去生命，若是毫无意义的牺牲更是不必。”
在这样的阶级分明的年代里，她和苁蓉、繁缕之间是注定做不到姐妹相称莫逆之交的。她们享受不到一样的物质精神水准，说再深的感情也是矫情。而作为异世来人，沈棠思也不可能将自己完全坦白在她们面前。
她唯一自私的希望，就是繁缕跟苁蓉在她面前时是透明的，不需要她去猜去揣度去算计。
繁缕和苁蓉俱是点头应是。
姑娘这番太过成熟的言论给她们带来太多震撼，虽有些许不理解，但在私心里，本就是浮萍一般地独活于世，姑娘已是最亲近的人了，忠于姑娘是她们一生的信条，不会改变。
沈棠思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