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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补孟婆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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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山风带来一阵朦朦的细雨,昏黄的白底黑字的灯笼高高挂在道观各处的厢房屋檐下.推开白格子的窗棂,扑面而来的清新草木气息,秦朗微微眯着眼,看天边浓淡不一的云,和远山的轮廓,心境悠然淡远。

    此刻的他,哪里像是手握大权、战场上杀人无数,被人称为“魔头”的秦国兵马大元帅?

    与他同处一室的两人,文冲、青玄道人,正分在棋盘两侧厮杀不休。茶不知斟过几回,才堪堪结束。

    青玄道人笑呵呵的捋着胡须,“悯山近些年来略有波折,贫道本以为受此红尘磨难,必然棋风大改,不料激进奋勇之意更突出了。”

    文冲看着棋盘上纠缠的黑白双龙,眉宇之间化不开的一股郁气.

    “让道长笑话了.文冲痴长了年龄,身处锦绣膏粱之中,不识人间疾苦,心境竟一如十余岁的少年,毫无长进.”

    “哈哈!”青玄道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文冲,“既然已知窘境,何不另开局面?”话说的同时,将胜负已分的棋局一扫,泾渭分明的黑白棋子啪啪落在地上。

    文冲一怔,恍然,站起身对青玄道人拱手一礼,“多谢道长赐教。”

    “赐教不敢。”

    青玄谦虚的摆手,转而对秦朗道,“我师门虽有绝后患的‘忘忧散’,只是这药物配伍极难,便是家师耗费了十余年功夫收集全了药材,试着炼了三剂,还亲身试用了,但他老人家由始至终不肯承认功效,称‘虚耗人力’,还不如佛门一记‘定魂’咒来得振聋发聩。

    你们要给三岁小儿使用,用也罢了,贫道丑话要说在前头。这药药材难得,都是温补的良药,不伤人,所以能维持多久,会不会之后让这孩子想起了什么,贫道却什么也不敢保证的。”

    秦朗悠然道,“有三五年,够了。”

    文冲想起妻兄的本意,仅是让妻子尽快度过眼前难关,三五年后,长子文清就可以在满京城的名门闺秀中挑选妻子了,那时尽快迎娶,有了儿媳妇、再有了嫡亲的孙子孙女,之后什么变化谁说不准。

    于是也点点头,“道长尽管放宽心。”

    青玄见此,倒也大大方方,从自己贴身使用的药葫芦里倒出一个白净的小瓷瓶儿,先嗅了一口,才叹息着,“此物价过黄金。贫道本以为奇货可居,将来寻个好买主,没想到竟给了三岁小女童用!也罢,这就是上天的缘法吧。”

    秦朗接过“忘忧散”,嘴角溢出淡淡的笑,“奇货可居?卖给谁不是卖。秦某会少了你的好处么?”

    说完,让人下去熬药,给赵玉滢服用。

    从今后,世上再无赵玉滢,有的只是文府千金,乳名换做佛喜的文素卿。

    在观主静室里默默的等待着,文冲感慨难言,再过一会儿,他就多了个女儿?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想着要怎么跟母亲、兄弟解释,怎么面对妻儿,他的心情复杂之极。

    不多时,乳娘过来禀告,“不好了,小姐又发脾气,砸了药碗。”

    “哦?”

    秦朗还未说什么,那青玄道人先露出心痛神色,念念不停“浪费的药剂可能是家师耗费三五年的心血……”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文冲也被逗笑了,他从少年起就性情未变,青玄老道何尝不是?认识他多年,这小气的性格也没随着年纪增长而变得大度起来!

    秦朗亲自去了赵玉滢居住的厢房。站在门槛,等着下人将新熬好的药送来。接过热气腾腾的药碗,眼角一瞥,见那乳娘裙摆泥泞,

    “怎么回事?”

    “奴婢刚刚从厨房出来时,不慎跌一跤。幸甚双手捧着食盒,不曾洒了。”

    秦朗淡淡的收回视线,一只脚踏过门槛,竹制的风铃在他身后玲玲晃动。拿着药碗,他轻声唤躲在柱子后面的“囡囡”,

    “过来吃药。”

    赵玉滢睁着大大的眼睛,连连摆手,“苦,不要!不要!”一边说,一边缩在一旁,只拿背后对着人。

    “拿果脯来。”秦朗没有什么劝小孩听话的经验,将药碗放在小几上,气定神闲的坐在一边,一只手拉着小女孩转过身子,“乖,喝了它。”

    “不喝嘛~~囡囡没有头痛。不喝不喝。”

    撅着小嘴的女孩可爱之极,大眼睛忽闪忽闪,歪着头一副迷糊不解的样子。

    秦朗笑了,笑容十分亲切,轻轻的摸着小丫头的脑袋,又在她额头的朱砂痣流连抚摸了一会儿,轻声的,用孩童根本听不懂的话自言自语,“这是上天安排。你要相信命运,顺从命运,否则,就会像你的父母那样被无情碾压,变成微不足道的存在。”

    声音太轻了,以至于赵玉滢懵懵懂懂,“叔叔?”

    “以后叫我舅舅。”秦朗笑,指着药碗,“喝了它,舅舅给你果脯。你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

    赵玉滢做出一个丧气的表情,不情不愿的捧着药碗,咕咕一口气喝了,又一连吃了六个甜果脯压下去那股苦味,吐着舌头,大声宣布,“囡囡最讨厌吃药了!囡囡以后再也不要生病!”

    “好,我们囡囡日后一定是最健康、最长寿的宝宝。”

    秦朗俯下身,搂着年仅三岁的女孩,他的身上有一股清冷的兵器气息,似铁锈的腥味,也似肃杀冰雪的洁净气味,不管如何,他也曾以自己的方式温暖过这个女孩。

    三日后,文冲带着“重病高烧”的佛喜回到家,对人说,他的女儿本来重病不治,幸甚佛祖垂爱,竟遇到了医术超群的郦道长,捡回一条性命。

    其实这话也就瞒得住外人罢了,知晓内情的文府下人都知道是假的,她们眼睁睁看着素卿小姐咽气,死人还能活过来?

    文府老太太,也就是当朝齐国国君的亲姑姑,关上院门,只留下几个亲近的心腹,对长子一顿责骂,

    “你当本宫是死的,弄个假货来糊弄谁呢!速速打发走,别让不知血统的西贝货见天在你娘眼底下!气也气死我了!”

    “娘,儿子也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你不就是怕你那个媳妇么?谁还没死过孩子?你娘我年轻的时候,掉了三个,也没像她那样要死要活。论身份,论尊贵,本宫还是公主!她不过是秦国区区臣子的妹妹,就狂得没边了。告诉你,这件事没得商量。本宫容不得贱民之女混淆皇族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