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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晋太史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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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街上碰到烛椟之后,我们便三人一行在西市里闲逛。我拿赵无恤的钱买了几尺白绢和各色针线,又被迫答应烛椟绣一条腰带向他赔罪。

    “无恤,那不是太史府的尹皋嘛!他今天怎么出来了!”

    我顺着烛椟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弯着腰,背着五六块厚重的木板摇摇晃晃地朝我们走来。

    “真的是他,我们去帮帮他!”

    赵无恤刚往前迈了一步,那少年恰巧踩到一块卵石,身子一斜,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尹皋你怎么样了?我是无恤啊!”等我们在木板堆里把人扒出来时,少年已经流了一滩的鼻血在地上。

    “他晕过去了!”我扒开他的眼皮看了一眼。

    “这人半年也不出一趟门,怎么一出来连个仆役都不带。”烛椟叹了口气把少年背了起来,“我们送他回去吧,省得太史找不到他着急。”

    “好!”赵无恤一手夹着木板,一手扶着趴在烛椟背上的尹皋。

    到太史府时,府里的管事一见到受伤的尹皋,就急忙把我们迎了进去。无恤和烛椟帮忙把人和东西抬到后院,我则一个人候在前院的园子里。

    这里是明堂右侧一个百步见方的小庭院。主人从院墙外引了一眼清泉,流水漫过五彩斑斓的鹅卵石汩汩地流入一方池水之中,池边怪石嶙峋,花木萋萋,就连地上的白沙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何人在此?”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从我身后传来。

    我忙转过身,摘了竹笠行了一礼。

    站在我眼前的是一个苍然古貌,鹤发酡颜的老人,他打量着我,我呆望着他,半晌有眼泪从我眼眶中翻滚了出来。

    “夫子……”

    夫子已经死了,他死在我十二岁的那年冬天,死在我面前,是我替他收拾的遗容,是我替他书写的墓牌。可眼前的人是谁?一样的白发,一样的眉眼,我抑制不住内心翻涌的情感,站在原地痛哭出声。

    “无恤见过太史!”

    “烛椟见过太史!”

    “小儿,你怎么了?可给太史见过礼了?”赵无恤见我哭个不停,急忙走到我身边。

    “免了,带她到我屋里来!你们都回去吧!”史墨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一甩袍袖转身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烛椟问我,我擦干眼泪,对赵无恤道,“我晚些时候再同你说,你们先回去吧!”说完跟着太史府的家宰进了府中后院。

    “你见过我?”史墨坐在案几后沉声问道。

    “不曾。”我摇头。

    “那你便是见过我兄长了。他如今……可好?”史墨沉默了片刻问道。

    “夫子过世两年多了。”我抬头打量着眼前的这个老人,他的脸比夫子的要胖一些,额头的褶皱要少一些,他的眼神犀利、深邃、隽冷,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他是晋国如神灵一般的人物,他是那样的高高在上,他即便长了这张脸也不是我谦卑、慈祥、可怜的夫子。

    “他葬在哪里?可有留下什么话?”史墨语气冷谈,仿佛死去的是一个与他全无干系的人。

    “夫子葬在秦雍城南郊,走前有一句话留给弟弟蔡墨。”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这一生终有一样东西强过你。”

    “什么东西?”

    “弟子。”

    “他在秦国收了很多弟子?”

    “不,仅小女一人。”眼前的这个人是害得夫子一生颠沛流离的人,我现在虽有求于他,但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喜欢他。

    史墨站了起来,讪笑一声缓步走到我身前:“你讨厌我?”

    “是。”

    “你自觉能胜过我门下弟子?”

    “不。”

    “那你可愿为你夫子一试?”

    “求之不得。若小女赢了,请太史收我为徒,再派人去秦国收了夫子的遗骸回来,葬在浍水边的竹林里,他说在那里有他年轻时最快活的记忆。”

    史墨先是一怔,随后声音沙哑地问道:“他的后人呢?夫人呢?”

    “离开晋国几年后就双双得病死了,夫子把他们烧成了灰带在身边三十多年,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埋在一处。太史派人移骨时,莫忘了把那两个黑色的陶罐一块儿移来。”我挺起身子忍住眼泪,一字一句地把话说完。

    “她也死了,都死了……”史墨踉跄了一步,一张脸瞬间苍老了许多,“你回去吧!他们的尸骨我自会派人去移。”

    “请太史示下比试的题目!”

    “我是不会收女弟子的,你回去吧!”他朝我挥了挥手,起身便走。

    “太史莫非怕输?依我看来,夫子一生赢过太史的何止一样。”

    史墨慢慢地转过身来,他的眼里有氤氲的水汽,他垂在身侧的左手微微地打着颤,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半晌他才开口道:“很多年前,也有人这样告诉我,他蔡书胜我蔡墨何止一样……好,我便给你一个机会!以黄池会盟为题,三日后与尹皋比占星、解卦,与栾涛比演算、摄魂。你若赢了,我便收你为徒,若输了,答应赵伯鲁的巫女之位我也不会留给你。”

    “谢太史!”我躬身深深一礼。

    等我回到赵府时,伯鲁和无恤二人已经等了我许久。

    “你疯了!你知道尹皋、栾涛是什么样的人吗?你以为你跟明夷胡乱学的那几句咒语就是巫卜了?”伯鲁知道了我和史墨的约定后,已经在我面前走了不止二十圈。对他而言,我是硬生生地断了自己的一条出路。

    “你夫子可教了你占星、卜卦、演算、摄魂之术?”无恤的样子比伯鲁要冷静许多,但语气仍透露着浓浓的不安。

    “夫子只教了些皮毛,他说单巫卜一项,他与太史便是天与地的差别。”

    “那你还大言不惭地要和太史的弟子比试?三天,三天你如何能赢啊?!”

    “和我说说黄池会盟的事吧,黄池在哪里?”

    伯鲁一听这话差点没晕过去,他一拍脑袋长叹一声:“红云儿,你同她说,我去给她找把毁容的刀。”说完便走了。

    “你有把握能赢吗?”无恤满脸担忧地看着我,“若不行,三日后我派人送你出城,找个没人的地方住下来,等找到你的朋友再做打算。”

    “红云儿,我只是想为夫子争一口气,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理由,每一个人都有别人无法比拟的长处,即便很小很小但也总是有的。夫子不是太史的影子,太史也不可能事事都比他强。你就让我试一试吧!”

    “你既然已经决定了,我自然不会反对。黄池在宋、卫、郑、晋四国交界之处,是济水和黄沟的交汇之所,两个月后鲁公、晋公会和改称吴公的夫差在此地会盟,共议中原霸主之位。”

    “你可知到时候夫差会带多少兵卒来?”

    “据闻有四十万。”

    “他这回可是要倾尽全国之兵了。”

    “你还想知道什么?”

    “没了,你只需给我一套胡服,一匹马,呃——再给我几个币子就可以了。”

    “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的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微笑着把赵无恤推了出去,“明日一早记得叫我一块儿去看望尹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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