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粒小说网 > 竹书谣之阿拾 > 第一百一十章 恶鬼夜行

第一百一十章 恶鬼夜行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一秒记住【谷粒小说网 www.gulixi.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隆冬的寒夜静得有些吓人,宽阔的街道上空落落的只有我一个人,覆在地面上的露水结成了薄冰,人走在上面一步一滑,摇摇晃晃。之前出来时为了不让人发现,就没有骑马,现在却后悔不已,照我这会儿的步速,走到天亮都不一定能到赵府。

    晋国的冬天比秦国的更加难熬。秦地虽冷但冬日极少下雨,那种冷是干燥的冷,单纯的冷。但晋地却不同,新绛这两日时不时会飘一阵小雨,寒冷的空气凝了水份湿答答的,阴气逼人。身上的衣服总泛着寒冷的潮气,穿再厚的袄子都捂不热身子。

    前面的地上又躺了一只冻死的雀鸟,它雪白的腹部沾了夹着残雪的泥点,两只红红的小爪子直直地朝向天空。我缩了缩脖子,猛地打了个寒战,也许是之前的酒气已经散光了,凛冽的空气钻进衣袖让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寒冷中,我开始在脑中胡乱地猜测着自己的身世,有片刻时间我甚至认定,那被关在智瑶府中,神秘的可怜的药人就是我的父亲。我想要有一个亲人,一个与我血脉相关的亲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定我此刻凌乱的心。

    街道的尽头传来马车奔驰的声音,我欣喜地往道路中央跑了几步,来回摇晃着手上的纱灯,希望能拦下这辆过路的马车,问问主人可愿意捎我一程。

    马车在离我几丈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两匹黑色的骏马打着响鼻,呼着白气。我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驾车的人戴着斗笠看不清脸,马车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色帐子,看上去不像是女子的车驾。我此时一身男子装扮,若来的是位贵女倒不好意思开口。

    我整了整衣冠,快步走到车前,弯腰一礼:“在下太史府巫士子黯,急欲往卿相府去,冒昧请主人家捎我一程!”

    我话说完,车里没有一点动静,倒是赶车的车夫陡然抬起了脸。那是一张变了形的脸,额头中央的骨头高高地突起,下巴尖尖的歪向一边,稀疏的眉毛下是一双阴森可怕的倒三角眼睛。他直勾勾地看着我,像是从鬼域里爬出的怪兽。

    我心中一凛,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沉着嗓子对着车帐问了一句:“是他吗?”

    车帐稍稍掀开了一条缝,而后听到有人用手在车座上轻轻地敲了两下,下一刻,车夫已经从身后提了一柄长剑,腾身而起。

    我见状扔了纱灯转身就跑,可没跑出去几步就重重地扑倒在地上,失去平衡的身子蹭着地上的薄冰滑出去老远。

    “受死吧!”鬼脸车夫瞬间移到了我身前,一柄长剑冲着我的腹部狠狠地扎了下来。

    我翻身避过,从靴子里拔出于安送我的那把天水匕在他脚踝上用力地划了一道,他吃痛猛地倒退了几步。

    我借机从地上爬了起来,拿着匕首紧盯着他。这路面太滑,我根本跑不了,万一再次摔倒,眼前的人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杀死我。

    “是谁要杀我?”我问。在天枢时,于安曾教过我几招对敌的杀招,天水匕上涂了致人昏迷的毒药,只要我能拖住他半刻钟,他就死定了。

    “你不需要知道。”他被我伤了脚踝后,谨慎了许多,一双三角眼紧紧地盯着我的每一个动作,伺机出击。

    “不管那人给了你多少钱,我出十倍的价钱。”我从怀里掏出一袋钱币扔在他脚边,他眼神一动,低头似是迟疑了一下,我趁机滑步向前,举起匕首朝他的胸膛扎去。

    可对手毕竟老辣,他在极短的时间里反应了过来,侧滑一步,挥剑直斩我握着匕首的手腕,我肩膀一拧避开他的攻击,匕首在手中变换一个角度,身子借势擦过他的另一侧,狠辣绝决地在他上臂内侧的血脉处割了一刀。

    当胸刺去的那一招是虚招,手臂上的这一刀才是真正的杀招。

    人和动物一样,身上总有几处血脉是碰不得的死处,你只要割开了它,就别妄想还能止住血流的速度。这话是于安告诉我的,他是巽卦的主事,也是天枢的第一号刺客,在他养伤期间曾被我逼着教了许多刺客惯用的杀招。在这样的乱世,我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先学会如何保护自己。

    正式的比剑,除了技巧之外,还要考验剑士的力量和耐力;刺杀则不然,它要求的是速度和身体的灵活。在身体的反应速度上,黑子是我的手下败将,无邪虽然与我旗鼓相当,但在预判对手的动作上,却差我许多。也许正如黑子所说——我是个天生的刺客。

    男子的手臂上血流如注,他扔下长剑,拼命地想要用手捂住伤口,但鲜血以不可思议地速度从他的指缝间涌出。

    我看着黑暗中喷涌而出的红色液体,皱了皱眉头:“没有用的,你既然以杀人为生就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流逝的鲜血带走了男子的生命的气息,他的脸变得惨白一片,他瞪大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也许他的主子告诉他,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巫士,也许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死在一个瘦弱小儿的手里。

    男子的膝盖打着颤,他呻吟着蜷缩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远处的那辆马车在他与我追逐打斗时就已经离开,车里的人大概觉得我今晚必死无疑,因而连留下来看的兴致都没有。

    我把沾了血的匕首在袖子上擦干净,重新插进靴子内侧的暗袋。

    我从救了伯鲁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陷入了赵家的夺位之争,现在有人想要我死,这一点都不奇怪。很多年前,伍封告诉我,小儿,你把死亡看得太重了。如今,我终于像他说的那样,习惯了,习惯了算计,甚至习惯了死亡。我看了地上的尸首一眼,漠然地转过身子,就在我转身的一刹那,竟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一个红发冲冠,衣襟大开的男子,他的肩膀上扛了一个女人,一个披头散发、昏迷不醒的女人。

    我往后退了一步,用戒备的眼神看着他,他露齿一笑把肩上的女人往地上一放,旁若无人地走到尸体身边,蹲下来看了一眼车夫臂上的伤口:“漂亮!伤口整齐干净,毫不拖泥带水。小东西,这活儿干得不错啊!”男子蹲在尸体旁,眼睛里盈满了亮光,这亮光如同一只野兽看见了猎物,一个色鬼看见了美人。

    隆冬腊月只穿一件大开襟麻布衣服就出来晃荡,深更半夜扛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走在街上,看见死人两眼放光,异常兴奋,眼前的这个人,全身上下每一处都透着诡异。

    我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尊下是?”

    红发男子站起身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别跟我这么说话,听着头痛。小东西,你手艺不错,我挺喜欢你的,怎么样,到我家喝杯酒去?”

    到他家喝酒?!

    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这种情况下邀人回家喝酒吧?

    我尴尬地笑了笑:“小弟还有急事,改日吧!”

    “我那儿的酒可是刚从智府地窖里偷出来的椒浆,寻常人喝不到的。”

    椒浆,取花椒之辛香,酿为酒,用以降神。智府里贮藏的椒浆定是为了几日后册立宗子的祭祀所用,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被人偷走?“大哥莫不是在吹牛吧,智府守备森严,你如何能从他家的地窖里偷出祭祀用的椒酒来,小弟不信。”

    “这女人也是我从智府里偷出来的,现在用完了正要送回去,你不信,打醒她问问。”

    用完了要送回去?!我看了一眼男子大开的衣襟和女子散乱的头发,脑子里立马冒出一个非常糟糕的猜测。采花贼?杀人魔?不管他是谁,我都不能继续待下去了!“智府的女人都能偷出来,大哥厉害,小弟敬服。只是今天太晚了,明天,明天小弟一定带上好酒在城外的竹林里恭候大哥。”

    “行,说定了!”男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转身扬了扬手,扔下一句,“明日你不来,我就剜了你的心肝下酒!”

    他说这话时的口气,淡得像是让我明天多带壶酒,省得不够喝。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子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他的出现和离开都快得让人迷惑。

    赵孟礼的事儿还没结束,我这儿又摊上了一个麻烦人物。我用手扶着脑袋,看了一眼地上被男子遗弃的女子,如果把她丢在这里,估计再过一个时辰她就会被冻死,但要把她背回智府我也没这个力气,老天啊,难道要我坐在这里陪她一起冻死?!

    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