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粒小说网 > 竹书谣之阿拾 > 第一百五十七章 深夜访客

第一百五十七章 深夜访客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一秒记住【谷粒小说网 www.gulixi.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尹铎是想借天灾之名,求赵鞅免除霍太山一百多名战俘的苦役。但是既然提到了天灾人怨,就不能只提霍太山一处。此后两日,我与史墨商量出了一套说辞,规劝赵鞅免除包括九原、霍太山在内的八个地方七百多名奴隶的苦役。

    赵家先是采邑晋阳地动,紧接着又连失二男,如今赵鞅自己也病痛缠身,诸多不吉让他很快就同意了我们的建议。一个月后,这七百多个奴隶将被统一迁往与太谷隔水相望的小城平陵,此后他们会在那里定居,开垦梁水旁的野地,种植粟米。待岁末时,便同普通庶民一样交纳田税,留取余粮谋生。

    最后,尹铎也如愿以偿地以借调的方式要到了他想要的人——霍太山的奴隶在迁往平陵之前,会先在晋阳城挖三个月的沟渠。

    免除奴隶的劳役是晋国各大卿族彰显德行的方式,晋公为了平息民众对他的议论,决定半个月后在新绛城外举行一场盛大的祭天活动,而负责祭祀的巫士便是晋国太史墨和他门下神子子黯。

    于是乎,我开始变得很忙,忙得脚不着地。

    在没日没夜的忙碌中,唯一的抚慰便是红云儿的来信。

    无恤临走时从府里带走了一只鹞鹰,以后每隔几天那只满身黑羽的鹞鹰就从远方送来他的讯息。有时只是“安好”两个字,有时则是一块漂亮的小石,而我则会老老实实地告诉他新绛城发生了什么,我又做了什么。只有一次,我忽然兴起在鹞鹰腿上绑了一个驱蚊的草袋,后来等鹰儿飞走才想起,等这草袋飞跃千山到了他手上,恐怕早已枯萎没了效用。

    鹞鹰来的日子越隔越长,新绛城外用以祭祀的高台也越搭越高。

    就在祭祀前的第七日,消失了许久的明夷突然出现在了赵府。那一日,我正坐在伯鲁床边,低头把陶罐里刚刚煎好的汤药倒进一个褐色的小碗里。药汤才倒了半碗,氤氲的热气中,一脸忧色的明夷推门走了进来。

    他穿着灰白色的长袍,往日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此刻高高地束起,白得几近透明的皮肤被烈阳晒得微微发红。整个人风尘仆仆,可就在那灰暗的尘色中又透出了迷人的粉红。这个男人即便狼狈也还是美得让人吃惊。

    我呆呆地望着他,可他却好像没有看见我,只在路过我身边时取走了我手上的药罐。

    他没有说话,伯鲁也没有说话,倒药,喝药都在一片沉默中结束了。

    明夷微笑着用袖子擦了擦伯鲁唇边的药汁,然后把头轻轻地俯在了伯鲁腿上。

    他说,对不起……我回来了。

    我看见了伯鲁眼中的水色,听见了自己心中的叹息,刹那间我突然明白,原来当初决定留下来,等的便是眼前这一幕。

    明夷回来了,我便可以安心地离开了。远方,还有一个人在等着我,等着我陪他去看传说中的大海,海上的日出。

    接下来的几日,我再没有去赵府,我告诉四儿,祭天之礼结束后,我们是真的要去齐国了。

    …………

    沐浴斋戒的第四日,也就是祭天前的第三日,我按例睡在太史府。

    夜半,我睡得正沉,院中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好似有人在喊:“人在这里——大人……”

    分不清这声音来自梦里还是现实,我迷迷糊糊地叫骂了一声,把脑袋埋进了被子。

    嘈杂的人声越来越响,那些声音像一个个小拳头持续不断地打在我脑袋上,就在我头痛欲裂之时,一声重响,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呃——”我呻吟着睁开了眼睛。对面的白色纱窗上,不断跳动的红色的火焰瞬间将我惊醒。

    失火了?

    失火了!!!

    “快!快醒醒!着火了!”我猛地坐起身,用力摇了摇趴在床沿上熟睡的小童。小童咂巴了一下嘴巴,翻倒在地呼呼大睡。

    我来不及披衣,赤着脚跑到门边。一开门,眼前的景象就把我惊呆了。

    深更半夜,院子里站了二十多个高举火把的卫兵,他们披甲戴胄围成一圈,手中熊熊燃烧的火把映得满院通红。

    “你们是哪个府上的卫兵?为何夜闯太史府!”我站在台阶上冲人群高喝了一声。

    二十几个卫兵齐齐转脸看向我,原本背对着我的七八个卫兵随即往旁边一退,白衣白发的史墨竟从卫兵身后走了出来。“子黯莫惊。”史墨穿着寝衣,披散着头发,白色的巫袍只是虚虚地搭在肩上。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我快步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呜——嗯——”史墨身后的草地上突然传来几声奇怪的叫声,闷闷的却很用力,像是有人被扼住了喉咙或是堵住了嘴巴。

    我心生疑惑斜着脑袋往史墨身后探去,锦履,胡裤,再往上便是绑得严严实实的两条大腿。小偷?刺客?我正打算上前看个仔细,身前猛地闪出一个人,恰好挡住了我的去路。

    “烛大夫?”挡在我面前的是一位头发花白,戴玄冠,着儒服,面色肃穆凝重的老人,而他正是烛椟的爷爷,掌管晋国礼仪事务的行人(1)烛过。

    前些日子我帮着史墨一起准备祭天之礼时曾和他见过几面。老爷子不苟言笑,极重礼数,谈起周礼头头是道,办起事来一板一眼。和烛椟狂放不羁的性子相比,这爷孙俩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截然不同。

    “子黯见过烛大夫。”我深知烛过最看重礼仪,因此尽管此刻散发赤脚只着里衣,也恭恭敬敬地给他行了一礼。

    烛过同我回了一礼,转身对史墨礼道:“不肖子孙夜闯太史府,惊扰了大人和巫士。今日之事乃鄙教导无方之过,他日必定登门赔罪。”

    “烛大夫无需介怀,令孙今夜之请也在人伦天道之中,只是祭天之礼在即,吾实不能……”史墨说到这里,眉头一蹙,满脸难色。

    “妇人之血带秽,太史三日后要为国君祭天酬神,此时绝不可沾染邪秽之气。这是祭礼的规矩,鄙既是行人,就绝不能坏了礼数。”烛老爷子说地慷慨激昂,转头又对卫兵喝道:“还不快把人给我带走!”

    烛过一提不肖子孙,我立马就想到了烛椟。趁史墨他们说着话,我往草地上瞧了一眼。果不其然,被人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的正是多日未见的烛椟。

    我当下来不及细想,一把就冲上去扯掉了烛椟嘴里的破布:“烛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子黯,子黯,救救宓曹,跟我回烛府救救宓曹!”五花大绑的烛椟挣扎着被卫兵从地上抬了起来。他拼了命地又踢又扭,几个卫兵一时没抓牢,“砰——”地一声把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烛大夫,你这是要做什么?”我转头对烛老爷子喊了一声,蹲下身把烛椟扶了起来:“你让我做什么?宓曹她怎么了?”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人给我抬走!”烛大夫的脸色越发难看,他对卫兵怒吼了一声,转身抬手就狠狠地甩了烛椟一个耳光:“你这不肖的东西,还敢提那女人的名字!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被烛大夫的慑人气势吓住了。不断嘶叫的烛椟很快就被人七手八脚地抬了出去。

    “烛大哥——”

    我往外追了两步,烛大夫身子一侧拦在了我面前:“烛氏的家丑,让巫士见笑了。请巫士止步,莫送!”

    “烛大夫,可是你家孙媳宓曹出了什么事?”烛椟半夜三更闯进太史府闹了这么大一出,现在又被烛府的人杀猪似扛走,不用想,定是宓曹出了大事。

    “老夫的孙媳是邮氏的嫡女,巫士莫要听他人胡言乱语。”烛大夫面色一僵,冷言冷语道。

    “大人还是让小巫过府看一眼吧!我与烛大哥是至交,对他二人的事也有所耳闻,不管这事合不合礼法,宓曹如今还怀着你们烛氏的血脉。”

    “巫士身负祭天之责,不可沾染半分污秽,为保祭礼,老夫宁可不要这点血脉。”烛大夫腰背一挺,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的要求。

    我转头想请史墨帮忙劝解,不料,史墨亦是一副冷硬的面庞。

    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