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逃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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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子骁觉得自己真倒霉。

    真的。

    好端端地做个告别旅游,居然就遇到了地震;地震也就算了,居然就莫名其妙地碰上了传说中的穿越;穿越也就算了,为什么这个猪一样的女人在现代纠缠他还不够,换个时空还要阴魂不散地跟着他。

    罗子骁厌恶地瞥了一眼左前方那个娇小的身影。

    “子骁,快走吧,天好像要下雨了。”

    顾常乐回头呼唤,婴儿肥的脸颊微微嘟起。

    罗子骁迅速地收起了厌恶的表情,成功地没有让她发现自己的真实情绪。

    “下雨又怎么样,你觉得我们现在的样子,还能更倒霉吗?”罗子骁没好气地看她一眼。

    顾常乐站住脚,等他走上来平行了,才仰着头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过做人嘛,还是要知足常乐,我们穿越前没死在地震里,穿越后没死在洪水里,我觉得这已经老天给我们最大的幸运了。”

    顾常乐,从小就信奉妈妈教给她的人生哲理——知足常乐,并在这条理念的指引下,快乐地生活了二十年,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娱乐文化公司做了个编剧,并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同公司的罗子骁。

    当然,她并不知道,在半年恋爱之后,外表俊朗清高、内心世俗功利的罗子骁已经厌倦了这段毫无激情的恋爱,顾常乐的单纯在他眼里就是傻缺,她每天挂在嘴边的知足常乐更是被他视作胸无大志不知进取。

    罗子骁决定跟她分手,但是考虑到太突然的分手可能会让顾常乐心怀怨愤,两人同家公司,如果因此造成什么不良影响,说不定会对他的前途不利,所以罗子骁决定带顾常乐去做一次告别旅游,在旅游途中跟她摊牌,换个环境换个风景,也许能将负面影响减到最低。

    可惜,分手的话还没说出口,他们就遇到了8级大地震,并被神奇地震到了这个历史无记载的大庸王朝。

    更加倒霉的是,他们两人一起穿越,既没有像别的小说中那样成为王公子弟、豪门二代,也没有成为落魄贵族、失意文人,哪怕连个有屋有地的农民都没混上。

    他们成为了大庸百年一遇的大洪灾的受难者,一穿越过来就被决堤的洪水冲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村庄里,尚未领略古代风土人情,就亲眼见证村庄被滔天大水夷为平地,然后就成了背井离乡无家可归的灾民狂潮中的一员,哦不,是两员。

    发生洪灾的是大庸的河东三省,本次受灾人群超过二十万,是大庸建国以来最严重的一次自然灾害。

    河东三省历来是灾难频发的地方,洪灾、旱灾、地震,各种灾害每隔数年总会发生一次,这次的大洪灾也是史无前例,造成数以万计的灾民向附近的省份迁徙流亡。

    顾常乐和罗子骁就混在其中一支超过千人的灾民队伍里面。在这支队伍里,不论从前是地主老爷还是长工佃户,不论是富家小姐还是农妇娼妓,不论是书生文人还是武夫泼皮,如今都是雷同的样貌。

    看不出颜色的混满泥水、汗水和脏污的衣服,被连日的饥饿、疲惫煎熬得透出菜色的肌肤,因长途跋涉而佝偻虚弱的身体,最雷同的是大家的眼神,茫然、消沉,偶尔因发现食物而冒出一丝绿光。

    这是一群失去了家园,不知未来在何方的乞丐。

    顾常乐和罗子骁跟他们也没有任何的分别,他们从头到脚都看不出一丝现代人的痕迹,因为泥浆、脏污、草屑已经让他们跟周围的任何一个人没有分别。他们同样没有食物,没有钱财,尽管有着不同于古人的现代见识,但他们现在一样沦为乞丐,为了最起码的生存而挣扎。

    这支队伍的目的地是百里外的泸州,听说那里正在赈灾。

    走了整整一天,却粒米未进的顾常乐,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脚下虚软得像是踩在棉花上。一个流民经过她时,撞了一下她的肩膀,顾常乐毫无反抗之力地摔倒在泥地里,而那个流民却一脸麻木地继续往前。

    周围所有行人都在麻木地往前,在饥饿和生存面前,没有人会留意到这样的小事。

    连顾常乐自己,都没有一丝要骂人的欲望。

    她只是摇摇头,甩掉脸上的一坨泥巴,然后鼓起力气,叫了一声:“罗子骁。”

    罗子骁回过头,木然地看着她。

    顾常乐试图站起来,但连试几次,还是摔回了泥地里。

    罗子骁无奈地叹口气,拖着脚步走回来,将她拉了起来。

    “你自己小心点吧,我没有力气再管你了。”他忍耐着心里的厌烦,皱着眉说。

    顾常乐却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只是愣愣地看着路边。

    罗子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一辆骡车停在路边,虽然颜色陈旧,车子也并不显得华贵,但在这群靠两条腿跋涉了几百里路的灾民来说,却已经是十分扎眼的存在。

    一个穿着青色衣裤,鬓边插一朵绢花的妇人站在骡车下面,手里捏着一块土黄色的帕子,帕子里鼓鼓囊囊。

    她就那样站在路边,看着眼前络绎经过的灾民,一双眼睛在灾民中间逡巡,偶尔露出一丝精光。

    这时候,一个枯瘦如柴的老汉拖着一个似乎已经快晕过去的小女孩,踉踉跄跄地凑到了这个妇人跟前。

    “您行行好,看看我这孙女儿……”老汉嗫嚅着冲妇人躬身作揖。

    妇人略略皱眉,扫了扫那小女孩。

    老汉赶紧用本来就脏的袖子在小女孩脸上擦了两下,好歹露出了她的面容。

    妇人又捏了捏小女孩的胳膊,点了点头,手上的帕子一翻,露出了一个黄面馍馍。

    那个馍馍只不过手掌大小,却让附近的一群灾民都驻足,大家盯着那个馍馍,发出咕咚咕咚咽口水的声音,眼里也流露出极度的渴望。

    老汉一把抢过馍馍,连谢谢都说不出,整个就往嘴里塞,刚咬了两口就被噎得咳嗽起来。

    “爷爷……”小女孩虚弱地叫了一声。

    老汉眼泪刷一下流下来,在脏污的脸上冲刷出两道痕迹。

    “跟着这个婶婶去,有饭吃……”老汉说了一句,便哽咽起来。

    妇人招了招手,驾骡车的车夫便跳下来,一只手揽起小女孩的腰,像扔麻袋一样把她甩到车上。小女孩似乎意识到什么,呜呜地哭起来。

    老汉似乎又舍不得了,下意识地往骡车伸手。

    “既然卖了,就别后悔。”

    妇人冷冷地说着,然后又将几个铜板丢入老汉怀里,老汉慌乱地接住了,将脸埋到了衣襟里。

    车夫将小女孩塞入骡车,女孩的哭声很快便消失了。

    顾常乐怔怔地看着这一幕,木木地道:“这就卖掉了……”

    “卖掉了好歹能活命。这种时候,人命本就比草芥还不值钱。”罗子骁淡淡地说。

    顾常乐拧过头,忍着心里的隐痛,道:“那小女孩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

    “也许是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也许是被人买去做童养媳,也许……”罗子骁没有再说下去。

    也许被卖入窑子,一辈子进了火坑——顾常乐知道他没说完的是什么话。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那个老汉未必是为了自己活命,小女孩跟着他,只能饿死,卖给那个妇人,至少还有条活路。

    从那个老汉开始,又陆续有几拨灾民将儿女卖给了那个妇人。妇人并不是来者不拒,她只买了小女孩,小男孩则一个不要。由此很多人也都猜到了,这妇人做的人口生意,不会很干净。

    收了四五个小女孩之后,妇人便不再停留,上了骡车,沿着跟流民行进方向垂直的道路远去了。

    人口买卖,竟是这样地简陋这样地仓促,一个馍几个铜板,就决定了一辈子的命运。

    对此,顾常乐和罗子骁却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

    如果再找不到吃的,更多的更丑陋的画面还会出现,他们无力挽救,也无力反抗。

    入夜之时,流民们走到了一处竹林边,大家一哄而入,涌入竹林寻找还能果腹的东西,笋、地衣、草根等等,只要能塞入嘴里只要能咬得动,他们就会疯狂地争抢起来。一路上的奄奄一息,仿佛就为了这一刻的爆发。

    顾常乐和罗子骁运气不好,只挖到一点点草,两人对视良久,却仍然没有勇气将它塞入嘴里,最后还是送给了一个带着襁褓婴儿的妇人,换来的也不过是一句谢谢。

    夜很凉,裹着潮湿的衣物,每个人都胡乱找个地方瘫下来,饿着肚子准备熬过这一夜。

    到了第二天早上,也有人瘫在那里,再也没有站起来。

    又走了一天,只喝了一点石坑里积下的雨水,罗子骁终于承受不住了。

    “我受不了了!”他恶狠狠地将自己扔在泥地里,再也不肯往前走。

    顾常乐站住脚,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一下一下地喘气,泛着白皮的嘴唇一张一合:“再坚持一下吧,我听他们说,明天就能进入泸州地界了,到时候就能看到人烟了。”

    罗子骁道:“那又怎么样,前面的几拨灾民已经把沿路的村落都乞讨遍了,我们经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没有人愿意施舍食物给我们,就算到了泸州,没有钱,一样买不到东西吃,一样会饿死。”

    顾常乐道:“没有钱我们可以挣,你我都是年轻人,有手有脚,总不会饿死的。”

    罗子骁冷笑:“挣钱?怎么挣?你是准备去当饭店伙计,还是卖身做丫鬟?”

    顾常乐沉默了一下,要她一个堂堂大学生,去做卑贱的奴仆,总归是有心理落差的。

    “总会有办法的。”

    她直了一下腰,已经被雨水和泥水泡软的衣领松了一下,一根链子从里面滑了出来。

    罗子骁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这是什么?!”

    他一下子弹起来,伸手一把抓住了顾常乐胸口垂下的一条金链子,一枚温润滑腻的玉佩被他攥在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