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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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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人居然那样大胆,竟敢给皇帝扣绿帽子?卫嫤不由睁大了眼睛。

    箫琰正要回答,突然神色一肃,隔空拍出一掌,震灭了宫灯。

    卫嫤也听到了轻轻地脚步声。

    她急着要找桌底钻,被却箫琰捞起,两人翻身齐齐上了房梁。

    箫琰轻功果然卓绝,穿过幔帏时竟连风声都未带起,如鬼魅般无声无息。

    未隔多时,靖华宫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借着微弱的星光,可以看见一双明黄的长靴,稳稳当当地踏进了宫门。

    箫琰与卫嫤同时屏住了呼吸,凝神静气。

    来人身上七尺,一袭明黄的袍子在夜色中格外惹眼。此际正背着光,看不清容貌。

    且听门外衣袂连声,一人由远及近奔至门前,突然刹住,长刀拄地后,干净利落地跪下来。

    “卑职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听到门外那声长呼,卫嫤不禁在心头打了个突。

    她只觉得这人身形有些眼熟,却没想到竟是昭帝本尊。

    这乌漆麻黑的,他一个九五至尊,巴巴地跑到这块破烂地方来做什么?她心中疑云顿起。

    “平身,这里没有别人,不需拘礼。”

    昭帝侧过身子。

    由二人藏身的位置,恰恰可以看清那张温厚文静的脸,卫嫤的心跳居然有些急促。

    她与这位皇帝只见过几面,离得最近的一次就是十三岁那年去西山侍君狩猎,其余几次都是陪着夏侯罡进宫时才能远远看几眼,按理,她不可能记得这张脸。

    昭帝虽然生得还算清秀,却并不惊艳,这样的人,在扶城大街上一抓一把,根本由不得她来记挂,就算她能过目不忘,也没道理将他挂念得那样深。

    她恍惚忆起当初在西山打猎,皇帝一见面就问“是不是在哪儿见过”,难不成……这并不是搭讪或者问候?而是他们之前真的见过面?

    她忍不住又朝着皇帝那边多看了几眼,可是将五官分开来细瞧了几眼,又觉得全然陌生起来。

    “皇上,冯公公交代的事卑职已全都布置好。只是卫相那边还要费些周张。”跟进来的是一名黑衣人,肩膀宽厚,听声音却很年轻。

    卫嫤和箫琰听他提到卫相,都不约而同地竖起了眼朵。

    “卫梦言那边?放心,朕自会处理,回去转告冯喜才,不需插手。”昭帝沉吟片刻,又道,“大军即将开拔,由朕设宴相款,他便不得不来,到时候你们动手。务必要将东西给找出来。”

    “卑职明白。”那黑衣人伏地叩首,却未立即起身告辞。

    “还有何事?”昭帝微感诧异。

    “卑职尚有一事斗胆相询。夜宴当天,会不会请到城内淑媛?”那人身子伏得更低了些。

    “哼,你是替别人问,还是替你妹妹问的?”昭帝冷笑一声,那乖戾的气场竟与敦厚的面容全然相悖。卫嫤皱了皱眉头,这时来看,又觉得他有些熟悉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卑职不敢,卑职只想知道,动手的时候,卫大小姐会不会留在府中,那东西既是藏在品琴苑里,我等便不得不未雨绸缪。尝闻那院子里如今住了不下四人,出出入入的仆从多不胜数,又听说那卫大小姐是个人精,十六名护卫从不离身,这……恐怕有些不便。”那人像急出了一身汗。而房梁上的卫嫤也听出了一身汗。

    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她误打误撞地进了靖华宫,却不料听到了这样的惊天动地的消息,她一直在猜度那一次又一次翻墙进来偷东西的小贼是谁,没想到啊没想到……

    啧,这皇帝真是,不可貌相哪。

    “卫嫤?说的也对,朕一时心急倒将她给忘记了。眼下这京城里最出风头的就是你那妹妹和这左相府的千金了,原先听得这丫头是如何如何野蛮,连曹游都着了她的道儿,却一直无缘得见,也好,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将京内名媛都一并请来,让诸位都见识见识。”昭帝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翘起的嘴角挂出一抹阴霾的纹理,看得卫嫤心里一咯噔。

    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这皇帝的嘴角就有了衰老的痕迹,他一笑,那微微松驰的腮帮就轻颤起来,瞧得人全身都不舒坦。她搜肠刮肚地想了许久,也没在记忆的碎片里翻出这么号人。

    “如此,卑职告退。”那黑衣人伏地后退,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一个翻身,便消失在浓黑的夜色中。卫嫤与箫琰同是舒了口气,皇帝不慬武功,未必可以发现他们,但那黑衣人就难说。

    卫嫤目送着黑衣人远去,真恨不得现在就跳下来扇这狗皇帝几大耳光。

    不用说,他要找的不是那枚戒指,就是那把发钗,但不管是哪一样,都与锦娘莫名失踪脱不了干系。她按不住心头那股小火苗,好几次要跳下去开揍,都被箫琰手脚并用地压住。

    不对,还不能冲动,得将事情都弄清楚了才行,面前这个是皇帝,不是曹国舅那样的小人物。

    昭帝并未立即离开,他在大殿里踱了一圈,脸上仍是挂着那一抹不明所以的笑。

    他转向殿内,看着那乌沉沉的深宫,好似那对面站着个人似的。

    就在这时,卫嫤听见他阴恻恻地叫了一声:“母后。”

    母后?织云?鬼?卫嫤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她想顺着皇帝的视线去看看清楚,却被箫琰扭住。

    箫琰无言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乱来,却听那皇帝的笑声回荡于空荡荡的大殿之中,震散了空气中的微尘。卫嫤一吸鼻子,差点打了个喷嚏,却只好拼命忍住了。

    箫琰赞许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母后,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哈哈,就因为你,我才操心劳累至今,我也不想做这个皇帝,可是,这都是你逼我的!你不宠着那个贱丫头,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知……知你是南禹贵胄,亦知你重女轻男,你无非就是恨我生成了男儿身罢。可是我又有什么错?”皇帝在大殿里疯狂疾走,突然抓起了桌上的莲灯,朝着那无尽的黑暗砸去,“哐啷”一声碎响,惊得殿外萤火虫乱飞,碧莹莹的光映在他脸上,分外狰狞,“南禹贵胄,南禹!都去死,都去死了好!”他发泄完,抓着低垂的幔帐用力一扯,又狠命地跺了两脚,才得转身走了。

    风声好像大了一些,呜呜咽咽地响得难听。

    卫嫤被他吓得不轻,她与箫琰就躲在幔帐后面,皇帝一抬头就能看见,真是好险。

    “那个……贱人……说的是谁?”待皇帝走远了,她才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当今圣上唯一的妹妹,玉宁。”箫琰抱着她从房梁上跳下,却不再点灯。

    “玉宁公主?这个予聆也同我说起过,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嫤依在他身边,摈弃了心中的惧意,却不想再在这殿里呆下去。

    别的地方也黑,却始终没有这儿阴森。

    卫嫤拉着他出门,伸手拂去了阶前的落叶,两人就并肩坐在门槛上。

    “南禹国向来以女为尊。织云皇后去先帝只育有一子,便是当今圣上,但在她心里却始终想着要有个女儿才好,所以这个孩子并不招生母待见,听说早早便送去了嬷嬷那儿养着,一年也难得见上几次。倒是敬妃娘娘产下帝姬,名唤玉宁的,甚得皇后欢心。”

    箫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等她扭转头,他却已将视线移开了。

    “这个皇后还真奇怪,同样是自己的孩子,还分什么男女?也难怪皇帝小儿会恨她。”

    照这样说来,予聆的话便作准了。皇帝小时候倍受冷落,嫉恨妹妹,便想方设法将妹妹带出宫外丢弃,他原以为自己成为了唯一,可以重获母爱,却不料宫中一场大变,母亲被处死。他还是什么也没得到,唯怀着满腔恨意,活到了如今。

    至于他为什么揪着锦娘不放,很有可能却是因为玉宁公主尚在人间。

    锦娘守住的不止是那段宫闱秘事,更有可能便是公主的性命。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嫤儿有所不知,我们南禹世家从来是女子当家,男子为辅,女子三夫四侍的也很正常。”“难怪了……那柳沁居然对你说那样的话,你也不生气。其实……那织云皇后与人私通,也是情有可原的吧,她毕竟是在那样的地方长大的,说不好,她小时候就已经订了好几门亲事。”

    “不错,织云皇后出身南禹段氏,族中门阀早早为她备下了两位世家公子为随侍,她自小与这两位公子出生入死,感情自然非同一般,即便是遇见了先帝,这份感情仍是难以割舍的。她两个都不想放弃。”

    两个都不想放弃?箫琰的话,有如一道闪电划过了卫嫤心房。她不禁侧脸望着他,目光闪烁。

    “真的可以这样?箫琰,如果是你,你能忍受自己的妻子身边还有别的男人?”

    “我想……我能。”箫琰咬了咬牙,赠予她一张温柔淡寂的脸,他眼波明朗,亦天上繁星。他想说,如果是你的话,我能。不管是予聆也好,王佐也好,梅山也罢,我都能。

    可是为什么绝然到了这一步,他还是忍不住想哭?

    “箫琰,你真是个大傻瓜。”她伸手过来,捏了捏他的鼻子,温暖的触感,抚过他的脸庞。

    他突然按住了那只手:“我爹能做到的事,我当然也能做到。”他目光深沉,似蕴着无限哀凉。

    “你爹?你是说,你爹他跟织云皇后……”她心头剧震,想收回手指,却是不忍。

    难怪箫琰对皇宫这般熟悉,难怪他对这些往事知道得这样清晰,原来这一切,都是他曾经亲历的过去。在他低人一等的时候,还改不到当世贵胄的坏习性,他终日调脂抹粉还觉得理所当然……原来这都是有渊源的。

    如果她猜得没错,箫琰的爹就是当年与织云相慕的世家公子,而先帝杀尽降臣,不过是为了一血男人之耻。他如能让姓箫的留下,就表明他默许要戴着这顶绿帽子一生一世。

    织云皇后未必是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只是她一看到这个孩子,就会不自然地想到另一个孩子。

    他,就是箫琰。

    卫嫤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痛得不能呼吸,这是第一次,第一次让她尝到了无助的心悸。

    “满门抄斩时,柳世伯只救下了我一个,是我娘的意思。”

    箫琰的声音有些疲惫,也有些无奈。刚才他与自己同母异父的兄弟只有一线之隔,可心里澎湃的恨意却差点令他失控。他一向自诩风雅洒脱,从未想到自己也会有被仇恨包裹的一天。

    “箫琰,你过来。”卫嫤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嗯?”他惊异抬头。

    “借肩膀给你靠靠。过去的事,我们都不要想了,乖。”她挽过他的头搁在自己单薄的肩上。

    他笑了一声,将脸靠近了一点,深深吸气。

    她的衣衫已经干了,却还蕴着一股淡淡的鱼腥味,混杂着夜半的青草香,竟似说不出的甜美。他贪婪地享受着这片刻的温存,慢慢握紧了她的手。

    “嫤儿,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傻?”

    她真的很傻,连自己的心意都看不明白。可也许就是这样傻兮兮的她,才不会想着绝然地拒绝,至少,可以让他多留恋一会儿。

    “你才是最傻的,居然将这样天大的秘密说给我听。”卫嫤摇着他的手臂,贼兮兮地道,“天都快亮了,难道还游水回去?”

    “自是不能,好容易来趟皇宫,当然要走一回正门。”

    他振作起来,回应似的,反手刮了刮她的鼻子。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