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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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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是普通的风寒,傻孩子,紧张个什么?”卫梦言什么也没说,只将脸换了过去,不再看卫嫤的眼睛,那神色,那举止,与箫琰何其相似,看得卫嫤的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卫梦言再转过头的时候,方才发现女儿绝望的眼神,他吓了一跳,将卫嫤拉入怀中,小声地安慰起来,“爹爹真的没事,你这个傻孩子,没事哭什么?不许哭了,回家是件高兴的事呵……”

    “对,回家是件高兴的事,我这不是高兴地哭么?”卫嫤用力擦了擦哭红的眼睛,抿了抿唇,半天才将鼻间那股酸气忍回去,“爹,你饿不饿,我们很久没在一起吃饭了,你陪我吃饭,好不好?”她说着,自起身开门,向门边守着的丫鬟吩咐了两句,丫鬟们惊得一脸喜色,忙不迭地飞奔出去准备了。

    过了一会儿,青萍红着眼睛进来,将一张小桌放在了卫梦言身前,又将引枕放好,见卫梦言并没有邀她相陪的意思,又流着眼泪出去了,再进来的时候,她手里已经多了一个托盘,里边盛着新备下来的酒菜,酒是温可的,菜却是刚刚炒的。

    “爹,青萍其实……也挺好的。”卫嫤以前觉得青萍心思深沉难懂,可历经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之后,她才看懂了一点。青萍再是深沉,再难捉磨,不过也是个小女人罢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卫梦言。

    卫梦言不语,只是随意挑了些青菜放进嘴里,他夹菜的手有些发软,却还不至于颤抖,只是低眉的时候,又生许多慨叹:“再好,也比不过你母亲。”

    卫嫤想了想,轻声道:“爹,是不是一个人心里有了人,就会容不下别人?娘已经去了很久了,你身边又没有个人照顾着,如果我再走了,就只剩下爹爹一个人守着这破落宅院发呆,爹爹就真的没有考虑过……在屋里再添个人?”

    卫梦言手指一顿,夹在箸上的菜落回了碗里,他抬起头,用一种近乎灼热的目光瞪视着她,半晌,却只是叹了口气:“嫤儿,你已经有箫公子了,难不成你还想着夏侯家那个予聆?”

    “爹……”卫嫤突然难堪起来,卫梦言此生钟情不渝,对妻子梅氏眷恋极深,哪像她……她垂着长睫,迟疑了半晌,才得怯怯地道,“爹,如果女儿告诉爹爹,女儿与箫琰已经行过周公之礼,爹爹会否气恼?”她小心冀冀地放下碗筷,看着碗里的肉发呆,过了一会儿,她又按捺不住地去看碟子里的,心里七上八下。

    “箫琰是爹爹为你选的,他发过誓,会一生一世对你好,这些只是迟早,爹爹怎会在意?”

    “那女儿斗胆再问一句,若是女儿不单是与箫琰,还跟予聆那样了……爹爹会否生气?”

    卫嫤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可是这事纸包不住火,迟早也会被人知道,她只想着要怎么说出来才会让卫梦言不那么吃惊,结果卫丞相还是被口水呛住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一阵阵咳嗽声传来,足以表达了卫梦言的震惊。

    卫嫤被他唬得说不出话来,只幽幽地道:“女儿喜欢箫琰,也喜欢予聆,女儿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女儿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还是说大梁律例里说过,一妻不能嫁二夫?爹爹,你别生气,我、我不说了,我们继续吃饭,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她慌张起来,这时才真正像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

    卫梦言此时的心境,大概也与夏侯罡差不多,他从来没想过女儿会如此饕餮,喜欢的就都装进自己碗里去了,走到这一步,再来问他怎么办,又有什么意义?他只怪自己当初说满了口,也不管女儿是否能听懂就信口开河,说什么“一个两个没关系,喜欢几个就几个”,这下好,女儿突然回来,就左拥右抱成了大妻主了。这儿是大梁,不是南禹,要是给人知道,还不变成大梁国的大笑话?可是要怎么补救?难道让她两边都推了,自己跑去山上做尼姑?

    卫梦言老泪横流,激动得脸都红了。

    箫琰那边好说,毕竟此子地位低下,被他唬一唬没准能行,可是予聆……那可是被夏侯老儿当亲生儿子养的啊。卫梦言心思百转,却没想到箫琰的真正身份是什么,要是再知道多点内情,他就直接去跳定壤湖好了,一了百了。

    卫梦言生出一个惨烈的念头。

    女儿不能在大梁国里呆了。

    卫嫤吃不下了,索性将筷子放下,乖乖坐在桌边等着受训,可是等了半天,却只听到卫梦言一声轻叹:“也好。”

    也好?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怔怔地抬起头来,却对上了卫梦言慈爱的目光,他望着她,无可奈何地道:“自古男儿轻别离,将来的种种变数,谁又能知道呢?既然嫤儿觉得好,就照着自己的意思去做,人活一世,不过是图个痛快逍遥,有什么大不了。”

    “爹爹真是这样认为?”她心中陡然生出一种亲切之感,相处那么久,也就是到了今天,她才真正切切地感觉到,面前这个男人,是自己的血肉至亲。她以前只是将卫梦言当成自己的父亲,而这一时,他根本就是她骨肉相连的血亲。“爹爹,你的心还痛不痛?”她将小桌搬来,干脆眼巴巴地挤过来,和卫梦言一起坐在床沿。

    “被你气了一下,没那么痛了。”他勉强笑了笑,心里却有些空荡,好不容易认回来的女儿,就这样成了泼出去的水,还一泼泼了两个,突然变成两个大好男儿的岳父,这感觉真奇妙。

    “那我再说个事,完完约他……”她讨好地靠拢了一些。

    “完完约……难道你连佐儿也!”卫梦言胸中一窒,直恨不得把女儿当成女色魔来看。

    “呸呸呸!才不是爹爹想的那样,女儿是想说,他将爹爹完完全全地卖了,卖给了我!我啊,现在就将他的尾巴一根根抓在手里,他想跳都跳不起来了。”卫嫤将五指一伸一爪,倒像是真的揪住了某人的心。卫梦言张大了嘴巴,忘记了怎么合起来。

    玉宁公主的传闻他听说了,他虽然不是看着女儿长大的,但女儿一直在梅二奶奶的眼皮底下,若是说跟着箫琰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他还能相信,但要编排她是玉宁公主的同门师姐,那就是瞎扯淡了,这副鬼把戏,十成十是这丫头自己折腾出来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明摆着要和爹爹作对么?

    “嫤儿,爹爹知道你与佐儿心有嫌隙,但此事关重大,你怎能胡来?”卫梦言板起脸。

    “我没胡来,爹爹辛苦这么多年,无非是想把那个糊涂皇帝从椅子上拉下来,既然是这样,谁来拉又有什么不同,我想过了,我手上的筹码未必比完完约小,为什么不让我来试试?”卫嫤说到这个程度,也不怕卫梦言责怪了,先斩后奏就是这样,反正完完约小黑蛋的脖子已经被她抓在了手中。

    “嫤儿,你从不问政,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做?是不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卫梦言将卫嫤身边的人挨个想了一遍,最后推定了予聆,他皱紧的眉毛,一时像两条打架的毛毛虫,纠结成一团。他想不通怎会有人打上他宝贝女儿的主意,说到国政练兵,卫嫤简直就是一张白纸啊。

    “没谁说什么,爹爹别猜了,唉……其实是这样的,我和箫琰去了西边的一个村落……”

    卫嫤将怎么遇上了敏儿,怎么样看见卫所的守备兵烧房子屠村,别的村子里怎么个苦法,以及南禹遗民是怎么个惨法,串在一起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特别强调了,皇帝昏庸无道,百姓颠沛流离,听得卫梦言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卫嫤就快要拍胸脯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了。

    “那些南禹人说了,女人未必就不能带兵打战,他们的历代宗主都是女人,还有圣武皇后,那也是差点当上皇帝的人。完完约虽然厉害,也可能是个明君,但毕竟是个外人,我看过他们的人是怎么对女人的,要是大梁女子都落在这些人手上,保准两钱银子一个,都卖了。”

    卫嫤说起这个也不是纯忽悠,漠北宗族不把女人当牲口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否则完完约的娘亲也不会挺着个大肚子逃去瑶州嫁给王沛臣,这里边有太多秘闻可以说,可见,卫嫤的话却不是威言耸听。

    但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在面前夸夸其谈,卫梦言再怎么也不敢轻信。

    他是个父亲。

    为人父者,常常持着某种保护心态,将儿女看轻。

    卫嫤看着他那迷茫的眼神就知道,暂时没戏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卫梦言听了她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之后,并没有起身反驳,不是有意给她留足了面子,抑或是大方地让出了一块余地。

    卫梦言被她这样的一折腾,精神倒好了不少,兴许是血液流动加剧,也没觉得先前那样地冷,虽然面前的饭菜都凉了,父女俩却仍旧保持着好心情,吃完了整桌的菜。

    等卫嫤抽身走出落英居,地上已经铺上了层白皑皑的雪,银白月光洒在雪地里,映出一片夺目的光,因为大小姐归来,相府里张灯结彩,莹亮的火光照得整个院子里有如白昼。

    “乐青回来了没?”

    候在门边的居然是老刘,看来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小枇杷也长进不少,知道指派人了。

    “还没有,已经叫人去接了。小姐,现在是回品琴苑,还是去莆园?”老刘打起一把伞。如今小姐妆容精致,自不比以往,老刘打在手里的是一把花样繁复的绢面二十四骨大伞,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箫琰还没睡?”她仰面看看头顶交织的团花,心间暖意绵绵,这一笑,意韵悠长。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