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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战事乱(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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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事也正如陈青池在县衙中说的一样,就在第一天夜里,城外军营中就出现了士兵出逃的迹象。幸亏驻扎前,程毅特意抽调了一队骑军连夜值守,这才阻止了失态的扩散。

    这些骑兵不愧是程毅一手带领出来的,在他们的巡守下,军营周围就连一丝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当然,也包括那些的偷偷溜出临时营地的士兵们。

    很快,这些逃兵,便被骑军抓了个显形,等到第二日一早,赵振带着众人来到城外时,才见临时搭建的军营门前,齐刷刷跪倒一排人。

    至于这些人的另一侧,则是严密列队的士兵,因为有士兵逃营的缘故,以至于所有人天刚蒙蒙亮,就被匆匆赶来的吴刚他们叫了起来,全都排好队,站在营地前面,等候赵振过来。

    而据当晚值守的骑军所说,这些跪倒的,便是昨晚抓获的逃兵,从昨晚到现在,他们都被人看押在这里。

    闻言,赵振不由上前几步,走到那些跪成一排的逃兵跟前,随着赵振的走近,那些人更是看也不敢看赵振,苍白疲惫的脸上,满是惶恐。

    早在征召入伍之时,将官们便对他们详细说过军法,其中不乏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者,当然在这些禁令之上,还有严重的便是对逃兵的处罚,那已经不是斩杀一个人那么简单,几乎是连坐制的。

    如果说在大战之中,一方大败,如此溃兵们逃也就逃了。可比这恶劣的便是战役发生之前,行军过程中的逃营事故,此等才是军中大忌。

    这也难怪在场之人不敢看赵振,若真的执行连坐的话,到时候,仅仅死他们一人还是轻的,就怕连累了无辜的同伴,想到这儿,有的人更是后悔不已。

    见状,赵振的脸色也微微有些难看,尤其是看到这跪下来的一排人,足足有十二个,他的心里顿时就跟着一沉。

    也许这十二人,对跟随他出来的一千多名士兵来说,连百分之一都不足。但赵振却明白,在场的,只怕还有数十上百人有这般想法,只是那些人都没有付诸行动而已。

    想到这里,赵振不禁有些暗恨,那陈青池怎么不早说,非等到傍晚,士兵们都已经安排住下时才讲,若是能早些,也不一定会发生这场事故。

    而此刻,自己的一举一动,在场的士兵又都看的清清楚楚。若赵振真的按照军法,对这些逃兵,乃至于所在的营队,施行连坐处罚,到那时,虽能以铁律起到震慑全军的效果,但军心也必然出现裂痕。

    正因如此,赵振在看向那几个逃兵的时候,几乎连砍死这几人的心都有了。

    “大人,现在士兵们士气薄弱,实在不宜妄动重刑。”

    身旁的程毅也看不下去了,赵振虽有远见有谋略,但他却从没有带过兵,正因为这样,程毅此刻最为明白赵振的为难之处,处罚轻了,不能够让士兵信服,处罚重了,却又难免使这些新兵离心。

    听他开口提点,赵振苦笑着点头,“你说的,我自然明白!这样吧,给这几人先吃些粥食,然后将他们押到校场,我在那里审问他们。”

    程毅闻言,竟也没有反对,而是原话传给了周围负责看守的士兵。那些士兵听后,无不带着诧异的目光,看了眼赵振,这才满脸古怪的将想众逃人拖走。

    这些逃兵本以为赵振是下令要杀他们了,虽说他们心中早有预感,但还是吓得一个个面如死灰。

    在看守的催促下,逃兵们踉踉跄跄的走过了军帐,走过了营台,终于,在火房门口停了下来。

    见不是预想中的断头台,逃军之中,有人忍不住疑出了声,“怎……怎么不走了?”

    “急个甚,怕是要将俺夺城肉酱吧,没瞧见火头营的人都过来了吗?”

    回答他的,显然是个更有经验的老兵,随着他一番话说出,其余逃人顿时大骇,无不暗骂赵振残忍。居然连一刀痛快的都不给,而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折磨他们。

    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就看到一个掂着大勺,体型肥胖的火头营队正,这时候,走到众人面前挨个看了眼,仿佛是在打量究竟是谁身上的皮肉更多,剁成的肉酱肥瘦更均匀些。

    被那胖子一瞧,逃兵们赶忙朝着四处乱瞥乱看,就怕与他对上了眼,被他瞧中,第一个拎过去剥皮抽筋。

    终于,对方一声令下,“松绑!”

    看押们也跟着动手,将逃兵手上,束缚住的麻绳解开。但很快,那些逃人就更为惊恐了,因为他们看到那个胖子,正让人费力的搬来两个硕大无比的木桶,木桶足够容得下两个人。桶上面,被盖子盖住,只有随着搬运过程中的不断颠簸晃动,桶盖处才会偶尔留出一条细缝儿。

    与此同时,更有一股浓浓的白色水汽,从细缝中喷出,有个士兵,在搬运过程中,不小心还被水汽燎了一下侧脸,顿时就疼的他哎呦叫出了声儿,脸上更是被烫出了一串水泡。

    看见这一幕,众逃兵纷纷反应过来,这木桶之中,分明就是的沸腾的烫水。而那胖厨子所做这些一切,也分明是要将他们先扔进沸水当中,先烫个皮开肉绽,然后再用菜刀剁成肉酱。

    这……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

    原本还慷慨赴死的几个逃兵,此刻,终于被吓破了胆,以至于,还没等那个胖厨子开口,这一排逃兵中,已然有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个劲的哭求道:“将军,小人知罪,小人知罪啊!求您给个痛快的吧,小人再也不想做逃兵了……”

    对方哭声之凄厉,已然发自肺腑,悔过之意之深,更是丝毫掺不得半点虚假。

    闻言,不但是他身后的看押愣住了,就连其余逃兵也都跟着傻眼了,因为他们发现,这个一个跪下的,分明就是刚才那个说起话来,颇有经历的老兵。

    见他都跪了,其余众人也跟风一般,纷纷哭求着跪下。

    众人如此举动,看的胖厨子目瞪口呆,过了好半天,他才回过味来,骂道:“直娘贼,不就是喝口粥的事,倒把俺唬的一愣。小五小六,盛粥!”

    “哎!”

    两个抬着木桶的火头营士兵闻言,擦了把满头的大汉,遂麻利的将木桶上的大盖掀开。

    就在木盖掀开的刹那,浓浓的水蒸气,被造成的寒风一吹,瞬间形成一阵大雾,将风口下面的众人包裹。与此同时,白雾之中,粟米粥的浓香,也馋的一众哭求不断的逃兵,顿时就收住了哭声。

    取而代之的,则是几个逃兵肚子里,如同闷鼓般隆隆的响声。

    咕咚……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吞咽了口口水,不知是这些逃兵,还有他们身后的看押。

    也不管众人现在看向木桶的目光如何的迫切,那两个叫做小五小六的火头兵,只是慢条斯理的,从一旁掏出一摞木碗,然后依次在木桶中,盛了满满一大碗浓稠的粟米粥。

    当粟米粥被端到众人跟前时,这些逃兵也不知是太饿,还是太过激动,竟然只是捧着热乎乎的木碗,半天也没有下口。但他们脸上,依稀可辨的泪水,却像是决了堤似得,不断滚落下来,滴入了粥碗里。

    “呜呜……”

    伴着抽泣声,这些逃兵一个个颤抖着低下头,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他们打定了注意一般,遂抱着粥碗,埋下头狼吞虎咽起来。

    在场的逃兵,都是昨晚被抓后,就被看押在外面,受了一夜的寒风,早已经饥寒交加。所以此刻,即便是碗中的米粥太烫,众人狼吞虎咽的速度也不减丝毫。除非是被烫的受不了,才见有人抬起头来,大口大口的吸气,接着又一次埋下头去。

    很快,随着木碗中的米粥见底,这些人才放慢了吞咽的速度。兴许是米粥太烫的缘故,众人的嘴唇都吃的红通通的,就连他么原本苍白的脸颊,都跟着增添了几分血色。

    “入娘的,俺以前怎……怎么没发觉,米粥竟这般好吃!”“是啊,比酒吃的都香……”

    吃饱之余,众逃兵更是感慨不已,只见他们意犹未尽的放下木碗,然后拿手使劲的抹了抹嘴,而后又惬意的打了两个饱嗝,仿佛接下来去的军法与他们无关似得。

    但随着胖厨子将木碗收走,身后的看押再一次发出催促,众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的身份仍然是死到临头的逃兵,一切,都没有改变。

    “俺……俺忽然,不想死了……”

    感觉到肚子里热乎乎的米粥,和身上乱洋洋的日光,突然,一个的逃兵的犹豫着出了声儿,他这一出声,周围,原本还鼓足了勇气,准备上刑台的其他逃兵,一个个也变得踌躇起来。

    是啊,他们之所以逃走,是感觉到军营之中,日子过的并不如想象那般快意,除了要豁出性命去打仗,还要露宿野外,还不如逃回许州,继续过安家日子。

    即便是他们被抓住时,所想到的,也不过是一刀下去,掉颗脑袋而已。至少在他们看来,若是再在军营中带着,活着与死亡也查不到哪边去。

    但是就在他们,喝下香喷喷的米粥那一瞬间,众人才意识到,原来活着,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见中逃兵踌躇着不愿意继续往前走,后面的看押顿时有些不耐烦,就听他喝骂道:“直娘贼,都走快些,就是因为你们这些没胆的鸟货,才害的俺到现在没吃上热饭。都当了逃军了,还想活,笑话……”

    被身后的看押一阵推搡,这些逃兵心中的悔意更浓,若是他们不选择逃跑的话,今日早上,他们必然也和身后的看守一样,早早的吃过米粥饼子,投入到新一天的操练之中,说不定,他们还能够获得批准进入城去,看一看街上的小娘……

    只可惜,这一切都只是如果!

    赵振已经在看台上等了许久,他表面上平静,但心中却是不断思索着,该用何种对策,才能又惩戒那几个逃兵,又能让士兵起到警示作用。

    正想着,除了那训练有素的骑军外,其余一千多名新军,已经在程毅的引领下,形成数个方阵,将看台包围。

    如此排列只是为了保证,赵振在台上说的每一句话,下面之人都能看得明白,听的清楚。

    很快,一十二名逃兵,依次走上了看台。

    随着他们的走入,场上中军为之一静,那些或是存在了逃跑心思的,或是与自己无关,却又赶着去吃早饭的士兵们,此刻都将目光投在了看台之上,期待着赵振做出何等的判决。

    如此气氛之下,赵振忽然有些紧张了,但为了维持自身的威严,他还是沉默了半响,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这才哼道:“你们身为某帐下士兵,领某之饷粮,便该忠心耿耿,替某效力。可就在昨夜,你们却弃营而逃,此乃是犯了军中大忌,你们可知罪?”

    此刻,赵振已经在心中排演好了。

    按照他的预计,这些人必然会进行一番狡辩,到时候他便让昨日值守的骑兵出面作证,并且借此铁证,将这些人就地斩杀,以此,绝了在场其他士兵的念想。

    同时,他也好出言安抚余下士兵,并且搬出昨晚准本好的法令,让士兵们入城借住,这样一来,也能把士兵们的反抗情绪押到最低。至于个别的,还不能够受到震慑的士兵,到时候他再一一做思想工作。

    毕竟这时候每砍杀一个士兵,对本就人手不足的赵振来说,都是雪上加霜,非是不得已,他也不想杀人。

    可就在这时,令赵振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之时,原本站着的众逃兵,竟扑通扑通,全都扑倒在了地上。然后,就看到他们一个个声泪俱下,几乎用喊破了嗓子的声音,哭求道:“将军,小的们知道错了,求将军开恩啊,小的们知错了……”